習慣打標點的人這次沒有加標點，每一句都沒有標點。沈顏傾還記得葉喬辛說，作為語文老師，得嚴謹一些，得約束自己，這點小事就要從小事做起。

葉喬辛說……句子就要加標點啊，在日常中不注意，那寫文章的時候都會忘記的嘞。一篇文章總不能只有逗號和句號吧？

那麼……葉喬辛，這幾條消息都沒有標點啊，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問句還是感嘆句啊？

沈顏傾立即起身，她一邊穿上長褲，一邊打電話給葉喬沐，打了好幾個電話葉喬沐都沒有接，直到七點二十，葉喬沐才接了沈顏傾的電話。

「為喬沐姐，益州地震了。」沈顏傾快速地說。

「我知道……」葉喬沐的聲音很疲憊，還帶著哭腔，「我現在正在去益州的路上……我申請了志願者，三河村的，志願者……我去看看喬辛，去看看他……」

「喬沐姐，我也去，我現在就買票！」

「你別去了，還有餘震……你就待在東海城。」

葉喬沐說完便掛了電話。

沈顏傾扔下手機，立即跑進衛生間洗漱，然後換上衣服帶上包就往外跑。她站在電梯里，給顧文安打電話：「喂顧文安，我現在就去益州，中午不用等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我去益州找喬沐姐，我要去找她們……」

「這不是剛回來麼？」

「不是——」沈顏傾走出電梯，在路邊打了車，「顧文安，新聞你看到了吧？」

「沒看手機，還在忙……」

「益州地震！死人了！我朋友被埋在下面了！你懂不懂啊……顧文安……葉喬辛還給我發了簡訊，我要是不靜音，我昨晚就能看到……我……要是，要是他……」

要是他死了，怎麼辦啊……

沈顏傾本來冷靜的心緒立即土崩瓦解，她像是受了刺激一樣，忽然眼眶濕潤，眼淚就滾落下來，「我現在就去益州……」她泣不成聲，死死地抓著外套的一角。

顧文安沉默了幾許，「注意安全，我下午趕過去，小心餘震。」

「好……好……對了，周黎安，他跟你一樣都不怎麼看手機，你告訴他，你告訴他地震……你告訴他……」

「好，你帶紙巾了麼？別哭了啊，會看不清路。」

沈顏傾點點頭，掛斷了電話。

「師傅，能不能快一點啊，我趕車。」沈顏傾催促著司機師傅，腦子裡滿是葉喬辛的簡訊。

如果她早一點看到……

那也改變不了什麼啊……

葉喬辛，你怎麼就這麼倒霉啊……

要是、要是我沒走，我帶你一起跑啊！

——

另一邊，彩虹公司高層樓。

「周總，這份報表……」

湯圓圓扭著腰進了辦公室，她還沒說完，就看到周黎安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她心中一喜，想到：哦豁，這麼主動～

「表交給劉總。」周黎安經過湯圓圓，只留下一句話毫不猶豫地往外走。

「誒誒！周總！你去哪兒？！」

湯圓圓表情一換，焦急地跺著腳喊。

周黎安沒有回答她，而是快步下樓去了公司總部。

總部頂樓平台上停歇著一架私人飛機，周黎安面無表情地簽了一份使用表格。他等待著駕駛員，然後打開了手機。手機上頂端除了推送之外沒有別的通知，當他點開信息app時才發現近十條的簡訊:

「雨好大」「不會停了」「得不到獎金了」「如果我活下來」「我會親自說」

最後一條的兩個字似乎透露著無望和釋然：「再見。」

周黎安心中一緊，手有些顫抖。

那些信息一點點地刺向心臟，周黎安咬著牙，回頭看向那個慢悠悠上來的駕駛員，「能不能快點？」

那飛行員一聽這低沉而急切的聲音，速度果然加快了，「周總，請。」

周黎安坐在後面，閉目養神，他交叉著手安詳地放在肚子上，手機躺在一邊。他身上還是一身西裝，腳上是鋥亮的皮鞋，若不是他微皺的眉頭，飛行員還以為他是要去出差或者是度假。

但不可能。

「我會親自說」？

說什麼？

周黎安的腦海里全是這句話和「再見」兩個字。

說什麼都好，葉喬辛……活下來，活下來……

求你了。

……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在廢墟之上，是各界人員在參與救援。

在小雨里，那些磚塊土石的聲音讓人絕望和發抖。

「這兒有人！活著！活著！」

「快快快，救人！」

在小村的廢土上，那些挖掘機不停歇地運作著，救援人員搬動著鋼筋，手都磨破了皮。粗劣的瓦石蹭破人們的手，點點血跡被雨水衝散，融入泥土。

風雨試圖銷毀作惡的證據。

「葉喬辛……葉喬辛……」葉喬沐已經到了三河村，她的聲音融入別人的呼喊聲里顯得渺小而虛無，她大聲地嘶喊著，企圖得到一個回應，「喂？媽，你別擔心，我在找他！我已經在找他了！你看好老爸，你告訴老爸喬辛他肯定活著，他命大，死不了！」

葉喬沐握著手機，踏上了廢墟。

她嘶啞的聲音飄在廢墟之上，鞋子上佔滿了泥土，手也磨破了，血水混著土，那顏色比不上她手臂上「志願者」的鮮紅色。

「葉喬辛！葉喬辛！你說話！說句話啊……」

志願者團隊的其他人扶著葉喬沐，一邊遞水給她一邊安慰她。

「姐姐你別急啊，你喝水，喝水……」

「快，創可貼！」

葉喬沐的視線模糊，她已經看不起眼前的人是誰了。

「救救我弟弟……」

「好！好！我們現在就去！」

十二點左右，周黎安在當地人的帶領下進了那個悲痛的山村，他與志願者團隊集合，領了一個鮮紅色的袖章。

「我們隊的任務，救人，不管死活都要找出來……」

尋了半天，周黎安在村中學那邊見到了葉喬沐。

周黎安對葉喬沐有印象，見過她的照片，他想也沒想，直接上前拉住了她，「葉喬沐？」

葉喬沐抹了抹眼睛，回頭一看，「你是……」

「我是葉喬辛朋友，」周黎安打開相冊，把一張人多的合影給葉喬沐看，葉喬沐看到那個笑著的青年，淚水不受控制地又掉了下來，「別哭，我知道你是他的姐姐……」周黎安把紙巾塞給葉喬沐，然後看向了那片廢墟，「有消息嗎……」

「沒有……沒有……」葉喬沐無力地搖頭。

「我去找找他。」

「謝謝……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