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的襲擊讓沈瀾暴露了行蹤，周圍馬上載來對手的呼叫聲。

「他在那裡！」

「將他圍起來！」

沈瀾閃身躲入一塊巨石後面，周圍四五個人包圍而來，就在這時傳來一聲輕微的斷裂聲，漫天的落葉從頭頂飄落，迷了眾人的眼睛。沈瀾從巨石上飛身而下，長刀揮舞，瞬間鮮血飛濺，凄厲的叫聲此起彼伏。

「開槍！開槍！不要靠近！」有人大叫著後退，隨即子彈從四面八方飛來。

沈瀾就地翻滾再次躲入了山石的凹陷之中，但一枚子彈經過亂石的反射，鑽入了他的肩胛，撕裂的疼痛沿著骨骼蔓延，他用顫抖的手摸了一下後背，鮮血已經打濕了衣衫，卻無法熄滅他心頭的怒火。

「他在那塊石頭那裡，包圍他！」

喊殺聲四起。

沈瀾迅速移動，將匕首刺入了一個人的腹部，然後躍入了灌木叢中，當他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的時候，順勢削斷了一個人的腳踝。如果不能一擊致命，那麼也要盡量使其失去殺傷力。

這一次沈瀾沒有來得及躲閃，背後刀鋒已至，沈瀾長刀迴轉，擋住了進攻，又有一把砍刀從側面殺至。他被包圍了！

他已經沒有退路！

殺！長刀劃過一條弧線，將四人逼退。傷痛，還有大量消耗的體力都讓戰鬥變得艱難，時間彷彿也變得漫長。

沈瀾不想戀戰，決定冒險挺進個個擊破。他找到一個破綻，一刀刺入了對面敵人的腹部，長刀來不及拔出，後面刀鋒已至。沈瀾只能撒手，左手多了一把鋒利的手術刀，他的人堪堪躲過刀鋒，將手術刀送入了那人的大腿。

而這時，左右兩人已經殺至，沈瀾無路可躲。在這一瞬間，他只要一個念頭，自己的腿不能受傷，他還得下山叫救援！他將自己的後背送向了左側的武器，雙腳凌空而起飛踢右側的人，腳尖正中太陽穴

伴隨著一聲慘叫，他的人落地，本應落在背上的刀卻遲遲沒有落下。他聽到一聲槍響，愣了片刻才意識到中槍的不是自己。他回頭，看到武錚雲舉著槍，站在不遠處看著他，滿臉驚恐的神色。

「你瘋了！」他說。

沈瀾的確已經殺瘋了，方圓幾十米的面積上已經堆積著八九具屍體。而戰鬥僅僅開始十分鐘。

沈瀾從那人腹部拔出長刀，在他身上擦了擦血跡，踉踉蹌蹌的向前走去，他站在火堆旁，火光在他濺滿鮮血的臉上跳動，他像來自地獄的使者。沈瀾舉刀指著前面幾個驚恐的殺手，低沉的聲音傳遞著憤怒，「想要活命，就馬上滾蛋！不管是誰派你們來的，給我帶個話，讓他以後離羅靖城遠點！否則，我會親自取他的命！」

剩下的四五個人已經下破了膽，後退著轉身，很快消失在黑暗裡。

沈瀾腳一軟，無力的跪在地上。

武錚雲怔怔的看著他，不知所措，他當警察的那些年，和罪犯搏鬥過，也槍殺過匪徒，但是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殺戮。

這不是普通人心理所所能承受的，即便是他們這種受過專門訓練的警察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這是一場誘殺，是一場經過預謀的殺戮，是竭盡所能致對方於死地的戰鬥！這和警察與罪犯的對決完全不同。

他遞給沈瀾一瓶水。

沈瀾喝了兩口水，又遞給武錚雲，這是他們僅剩的清水了。他試圖擦掉眼鏡上的鮮血，卻發現已經幹涸，只好隨它去了。他囑託了武錚雲幾句，便下山求救去了。

武錚雲怔怔的看著他，甚至忘記提醒他包紮一下傷口。沈瀾離開之後，武錚雲急忙跑回來了山洞，這個猶如地獄一般的地方，他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羅靖城在不久之後獲救，被送去了醫院。山上的火光、槍聲驚動了搜山的人員，原本打算撤退的他們還在山下待命。

沈瀾也同時被送去了醫院救治。

當兩個人在病房裡想醒來，享受著難得的寧靜時光時，警局內部以及更高層領導已經為這件事吵翻天。只要見過案發現場的人都會用驚心動魄、慘絕人寰來形容。枯枝敗葉上撒滿了鮮血，噴濺狀、拋甩狀、滴落狀血跡隨處可見，每一具屍體幾乎都伴隨著血泊，屍體上布滿可怕的傷口，有人被開膛破肚，有人被割喉斷腕，死狀之慘烈，極為少見。

七死兩傷。他們都是星海城一個叫進擊幫的幫派成員，與販毒集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曾經在清漣江邊襲擊過羅靖城和沈瀾，經此一役，這個幫派從此消失於江湖。

沈瀾在病房裡接受了問詢。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供認不諱。

「夜晚太冷了，我生了幾堆火，遭到了伏擊，我奮力反抗，以少敵多，只能拼盡全力。」

「人太多了，所以我只能選擇最有效的解決方法，一招致命。」

「當時我只想救人，羅隊長身受重傷，那個嬰兒也命懸一線，我不能讓那些人找到他們。」

「我沒有辦法詳細的陳述案發現場發生的一切，人太多了，太亂了，一切又發生的太快，我只是本能的反應，抓到什麼武器便用什麼武器，來不及思考。」

大家接受了沈瀾的說法，沒有人願意點破一個事實：沈瀾故意點起火堆，設計了這場殺戮。

然而另一個不能否認的事實是，這場殺戮的背後有一個身受重傷的刑偵隊長和一個命懸一線的嬰兒。

林勵勉想起那個慘烈的案發現場總是寢食難安，他更加擔心的是一個能做出如此事情的人，會不會是一個危險分子？

他給沈瀾安排了心理醫生對其心理狀態進行評估。沈瀾很配合，很坦誠的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心理醫生最後給出的報告中，有幾項內容格外引入注目。

「他是一個有心理創傷的人，平時他將這個創傷隱藏的非常好，但這些創傷在一定情境下會影響他的行為，他異乎常人的心裡承受能力跟這些創傷有關。」

「他同時是個自控力很強的人，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做的一切，他有明確的目標，也有足夠的能力付諸實際行動。」

「他的情緒很穩定，即便在困境中也不容易衝動，他所有的行動都是深思熟慮的行動的結果，並對行動的結果有足夠的預判並願意為之承擔後果。」

林勵勉和心理醫生進行了深入的溝通，最後他問道，「你覺得他是一個危險分子嗎？」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女心理醫生周星河笑道，「這要看你怎麼定義危險分子。本質上，可以籠統的說他是個好人，他對善惡有著明確的心理評判標準。他不會主動犯罪，但不代表他不會被動的犯罪。在受到傷害的時候，法律會是他的第一武器，他會第一時間採取合法手段去尋求公正，但如果這種手段失效，他可能會採取行動，以達到自己心理預期的正義。」

她接著道，「就像這次行動一樣，他仔細權衡過，要想救人，這是最優的選擇，所以，他毅然決然的做了，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考慮到了所有的後果，甚至他為此可以放棄自己的前途，因為在他心中兩個生命勝過一切，羅隊長和那個嬰兒必須活下去。這是他心中的正義。」

「……我不懷疑在一定的情景下，他可能重複目前所做的事情。但是同樣的，他不會因為衝動去犯罪。如果他這麼做，也是他經過權衡經過精密設計，積極主動的，要追求的結果。」

「……最後說一下我個人的非專業評價。對於和他站在同一戰線的人，他是個可靠的存在，這一點毋庸置疑！」

林勵勉咀嚼著這句話，「同一戰線？」他拋出了一個很犀利的問題，「如果他的父親是一個犯罪分子，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周星河沉思了片刻說，「在我看來他內心的創傷讓他嫉惡如仇，因此他心中有著牢不可破的關於正義和公正的底線，他不會助紂為虐，也不會同流合污，但如果你期待的是大義滅親，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這樣做，因為在我看來，在他心中排在第一位是人生中那些羈絆。他是一個非常孤獨的人，這些少有的羈絆是維繫他社會關係的紐帶，也是他人生價值所在。」周星河停頓了一下又道，「但人總是複雜的不是嗎？一個人的行為不是一成不變的。現在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舉足輕重的人，這個人是會對他產生積極的影響。」

林勵勉當然知道她說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