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過來！」

方舟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他警惕地問道。

「……總之，就是別過來。」戴阿蒙德依舊背對著方舟。

「你到底怎麼了？」觀察了周圍，確定暫時不會出現敵人之後，方舟疑惑地看向戴阿蒙德。

戴阿蒙德沉默著，他像是被釘子釘死在了地上，無法動彈，連腳步都抬不起來。他等待著方舟的靠近，沒有再出言阻止。那顆已經沉寂了千年的心臟，再一次有了鮮活的感覺。

他開始緊張，手指不自覺地開始撫///摸袖口和衣擺。這是他頭一回有緊張的感覺，甚至他自己都摸不清這份緊張是為了什麼。

方舟來到了戴阿蒙德身邊，隨即驚訝地倒吸一口涼氣。

戴阿蒙德的皮膚幹癟粗糙，一頭銀髮也不似以前光澤。他的雙眼血紅，眼周布滿了血絲青筋。那一口尖銳的牙齒，就像是深海巨鯊，可怖極了。就連雙手，也布滿了黑色的紋路。

「你、你這是？」方舟趕忙關心道，這模樣，像極了他剛穿越到這個位面時遇到的那個吸血鬼。

「很醜對吧？」戴阿蒙德自嘲地笑了笑。

他從前做這個表情有多麼風流帥氣，現在就多麼陰險可怕。

戴阿蒙德接著解釋：「吸血鬼的力量需要消耗血液，一旦力量使用過度就會變成這樣。說到底，青春永駐和不老不死也不過是個魔法罷了。當力量殆盡，任何生靈都躲不過生老病死。」

「那怎麼樣才能恢復？吸血可以恢復嗎？」方舟問。

「可以倒是可以。可在場的活人，只有一位……」戴阿蒙德的目光死死盯住方舟：「你不害怕我嗎？我的相貌變得如此醜陋。」

「你別告訴我你忘了我的身份？什麼樣的吸血鬼我沒見過。」方舟翻了個白眼：「少廢話，趕緊的。」

方舟自己將衣領扯開，側過腦袋，露出白皙的脖頸。

「你不怕被我變成吸血鬼嗎？」戴阿蒙德靠近方舟，他將手指放在方舟的脖子上來回撫///摸。

鼓動的血管提醒著戴阿蒙德，他的面前有一個多麼熱烈的生命。

「要吸就吸，不吸拉倒。」方舟懶得和戴阿蒙德廢話，要不是怕打不過那個千年女巫，方舟才不會這麼大義凜然。

拜託，他從來沒有自我犧牲的精神。

戴阿蒙德眯了眯眼睛，他腦袋有些昏昏沉沉。這是今夜第二次了，他從方舟身上體會到從未擁有的感受。

他從前有個惡趣味，那便是在吸血前總喜歡露出吸血鬼可怖的那一面，故意嚇唬他的食材們。後來千篇一律的驚恐看多了，他膩味了，又尋到了如今甜言蜜語的手段。老實說，陶醉在美妙情緒中而飄飄然的血液的確比因為驚恐而沸騰的血液要美味得多。

戴阿蒙德俯下腦袋，嘴唇吻上方舟的脖頸。

那是一種怎樣的觸感？

溫暖的，濕潤的，被呵護被珍視的……尖刺還未扎進花///蕊，方舟被眷戀所包圍，慢慢閉上了眼睛。

或輕咬，或舔舐。那塊皮肉在一位伯爵靈巧地逗弄下有些麻木，渾然不覺疼痛的到來。

直到血液流逝，眩暈感籠罩了他的大腦。方舟有些撐不住身體，倒在了戴阿蒙德的懷裡。

「我要變成吸血鬼了嗎？」方舟迷迷糊糊地問。

「你還挺期待？」戴阿蒙德已經恢復了榮光：「哪可能被咬一下就變成吸血鬼，又不是小說故事。」

戴阿蒙德拍了拍方舟的腦袋。他不會讓方舟變成吸血鬼的，他如此堅定著。

永恆的生命和被血液詛咒的魔力，這些統統是枷鎖，禁錮著吸血鬼漆黑骯髒的翅膀。方舟這樣的鳥兒合該在藍天下雀躍著，自由自在的。

戴阿蒙德的腦袋裡冒出了瘋狂的想法。他不再希望把方舟鎖在牢籠中，他要讓方舟成為這個世界上最為所欲為的人。

方舟要金錢，他就給他無盡的財寶；方舟要權力，他就親自為方舟帶上王冠；就算方舟依舊要做一名吸血鬼獵人，戴阿蒙德都能為他準備好最強大的武器。

「你在想什麼？」方舟穩了穩心神，站了起來：「要我說，你們吸血鬼的進化可真是失敗。平常那麼好看，缺血了反而變醜。要是反過來，吸血的時候變好看，多少人心甘情願送上來給你們吸。」

「那你心甘情願給我吸嗎？」戴阿蒙德眨眨眼睛。

「這是伯爵新的廢話文學嗎？合著我剛才的血餵豬了？」方舟咂了下嘴，要不是失血頭暈做不了什麼大的動作，他高低要在戴阿蒙德腦袋上來一拳頭。

「走吧，有位女士應該等我們很久了。」戴阿蒙德抱起方舟，向著森林中央飛去。

方舟：有個代步工具的感覺還真不賴！

兩人很快找到了那位千年女巫的住所——一個巨大的樹屋，屋子前方擺放著刻有星月圖案宛若祭壇一樣的石塊。

「都到了這裡，就快些進來吧。」屋內傳來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上前推開了半掩的木門。

屋內坐著一個華髮垂地的女人，她緊閉雙眼，額頭寫滿了巫咒，皮膚潔白如雪，嘴唇殷紅嬌嫩。若不是知道此人已經活了千年，方舟怕是以為對面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外來者，你的到來擾亂了秩序。」女巫仍然閉著眼睛，但方舟卻覺得有一股視線要將自己穿透。

「您果然不簡單。」方舟的手慢慢上移，落在腰間的手槍上。

「我看不透你的過去和未來。你並不屬於這裡。」女巫語氣很是平靜，彷彿對面兩個不是滅她族人的仇家。

女巫：「把槍放下，孩子。」

「別搞神神叨叨那一套，莉絲。」戴阿蒙德道出了女巫的名字。

「你們認識？」方舟小聲詢問。

「何止認識，我們是老熟人、老朋友了。」戴阿蒙德戲謔地看著莉絲。

出乎方舟的意料，莉絲居然也點了點頭。

「你？」方舟看看戴阿蒙德，又看看莉絲，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還以為這兩個是大仇人，一言不合滅人全族！在這裡玩是朋友就來砍我？

「我知道你的疑惑，孩子。」莉絲輕聲細語的，唯有說話語速像個老人家：「讓我來為你解答。」

之後，在莉絲的訴說中，方舟才明白了人類、女巫、吸血鬼這三方的種種糾葛。

這個世界原本只有人類和吸血鬼，作為初生女巫的莉絲原先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子。

莉絲的生活與吸血鬼是毫無關係的，她出生於一個農戶家庭，為一個農場主耕地放牧。誰知道那戶人家的兒子看上了莉絲，將莉絲強娶回了家。

然而，那個男人對莉絲並不好，輕則辱罵，重則毆打。

一次醉酒回家，竟然帶了好些個狐朋狗友，一群人將莉絲玩弄了整整一夜。

幾乎要被折騰致死的莉絲絕望地呼救，她想要離開這煉獄一般的人間，無論是天使還是惡魔，帶她走吧。

通往天堂的小路被荊棘封鎖，地獄的大門悄然打開。

一個紅色皮膚長著蜘蛛腿的惡魔來到了莉絲的身邊，詢問她的願望。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我……」當時的莉絲已經氣若遊絲。

「哦！我的小可憐！我會救你的，我還會永遠保護你！」惡魔憐惜道。

那長著黑色長毛的蜘蛛腿刺穿了男人們的身體，將他們釘在牆上，血液流淌而下，在地板上匯聚成小湖，混著汗液和酒水。而惡魔屬於人類部分的手臂則輕柔地抱住莉絲。

莉絲在牢固有力的懷抱中睡著了，暫時忘卻了這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