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的風，無論是凜冽的還是溫和的，在回憶起來的時候，總是有著令人懷念的微醺，就像是松樹落下的松塔砸在腦袋上，嘟囔的抱怨兩句，轉而又興趣盎然的撿起來，跟同伴分享，嘻嘻哈哈的一笑而過。

曲辰把手裡的松塔高拋起來，兩隻手來回的接住，之後又像投球一樣，扔到一樓的油畫教室里，從那半開的窗戶丟進去，砸到坐在窗口的方梧身上，哎呦的一聲，那人回過頭來，手裡的畫筆在紙上劃出一道重重的色彩。

「幹嘛？」把畫筆放下，對著旁邊的女生說了句抱歉，雙手撐在窗沿上，挑眉詢問。

「下午沒課，一塊去玩不？」曲辰帶著幾個朋友與他面對面站著，窗戶被人推開一個大口子，之前坐在方梧邊上的女生，好奇的看過來。

這個女生長相甜美，許是搞藝術的人，都會有一種和旁人不一樣的氣質，由內朝外散發著，吸引人的眼球。

「喔~」幾個人見狀起鬨，雙手來回揮舞，眼神曖昧，一副自己瞭然的樣子。

「別亂想，我和她只是朋友關係。」方梧一本正經的說，袖口沾上了顏料，斑駁的像是故意這樣設計的一樣。

「亂想什麼啊，沒亂想。」有人用無比曖昧的語氣，說著最陰陽怪調的話。

那個女生彎起眉眼笑著，眼睛提溜的轉上一圈，最後落到方梧的身上，又快速的挪開，她說：「那個，那今天就到這裡吧，你...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

「那，下次再約時間吧，今天就抱歉了。」

「沒關係。」

他們一塊走出校門，北門的梧桐樹落了滿地的葉子，鋪在地上像個金黃色的地毯，兩旁有學生拿著畫筆寫生，也有人舉著相機拍照，有人撿拾楓葉，企圖製造浪漫，有人匆匆踩過，習以為常。

幾個男生走在一塊，嬉鬧著八卦方梧和剛剛那個女生的事情，任由方梧怎麼解釋，他們依舊調侃猜測著倆人的關係。打了輛車去了市中心，由於是工作日的原因，街上人並不多，三三兩兩的顯得特別稀疏，之前已經買好了遊戲幣的電玩城處於街道的正中間的位置，店面很大，裡面人也不是很多。

吵鬧的音樂和遊戲機的聲音此起彼伏，就連彼此說話都需要靠吼的，方梧不喜歡這種環境，拿著幣在裡面轉了一圈，然後把手裡的遊戲幣塞到曲辰的手裡，就走了出去，去外面買了幾瓶飲料，每個人分得一瓶。

曲辰也沒玩，他找了個椅子坐，低著頭擺弄著手機。

冰可樂的溫度貼上他的臉頰，冷的一哆嗦，抬起頭來，就看見方梧帶著笑意的眸子，他說：「怎麼感覺你今天興緻不是很高？」

曲辰把可樂的易拉罐打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覺得自己今天奇奇怪怪的。

「不太想玩。」曲辰說，「你怎麼不玩？」

「不喜歡。」方梧聳聳肩。

「你女朋友挺漂亮的。」曲辰把易拉罐打開，可樂的氣流衝出來，舉起來貼上唇瓣時，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方梧。

「她？」方梧詫異的看著他，然後說，「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哦。」曲辰挑眉，汽水衝上喉嚨，打了個嗝，「那麼漂亮的女生，你不準備把她拿下？」

「嗯？」可樂含在口裡，方梧疑惑的歪著頭，隨後在遊戲廳五光十色的燈光下，他說：「你喜歡？我介紹給你啊。」

「不用了。」曲辰撇嘴拒絕道：「不是我喜歡的那款。」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嗯......」曲辰思考了一下，目光落在不知名的某一處，隨後輕笑了一聲，仰頭把罐子里的可樂喝盡，說：「沒想好，等想好了我再告訴你。」

那幾個朋友還在娃娃機前面徘徊，邊祈禱邊誇張的看著鬆動的爪子抓住娃娃的身子，然後看著它又重新跌回原位，發出遺憾的哀嚎。他們又去玩了街機，把機器的按鈕拍的哐哐作響，好像這樣就可以彰顯自己的帥氣和流暢的操作，可實際上，只是聲音響亮了一些罷了。

之後又去玩了投籃，不甘示弱的比拼，大聲的嚷嚷，宣洩著這個年紀特有的熱情。

這個遊戲廳里還有一個較小的旱冰場，二十塊一個人，他們熱情未消，所有的東西都體驗了一遍後，便鑽了進去。

玩累了，大家提議去吃東西，傍晚的街市上，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店鋪也亮起燈光，幾個人坐在一家燒烤攤前，點了一大堆東西，又叫上幾瓶啤酒，都是成年人了，倒也不避諱什麼。

燒烤攤的油煙味被大的排風扇吹到另一邊，幾個還有一年就要畢業實習的人，和方梧這個剛剛步入學校的大學生，忽然之間就被劃開了明顯的界限，他坐在明亮的燈光下，而另一方坐在了陰影處。

「咱還有一年就各奔東西了。」有人開了頭，許是氛圍到了，談起了理想兩個字，「我之前不是找了個攝影店工作嘛，嘖，我覺得不是我想要的。但也沒辦法，我爸媽叫我在那裡先做著，去打打零工，攢點經驗。」

街邊有輛車大概是想要拐進來，偏偏被前面的幾個慢悠悠散步的人擋住，於是按著喇叭，直到人群散開，吵的讓他們咒罵了幾句。

「我家裡到時候會給安排工作，我倒是不愁。」另一個人，「嘖，還是想做個追風少年，我上次看老師去拍龍捲風的照片，真羨慕，我也想拍。」

「那可危險了。」

「什麼不危險，你想走風光攝影，那怎麼可能不危險，我上次看見個攝影師，帶著自己的團隊去了野外，差點沒了。」

「曲辰，你呢？」

「沒想好。」曲辰聳聳肩，他垂著眸，然後不著調的說：「等到實習的時候再說吧，不還有一年嘛，真要我說，那就富甲一方吧。」

「這理想可大了。」大家調侃著，說：「以後不得叫你曲老闆啊，到時候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們這群窮朋友。」

曲辰沒搭話，只是低頭笑了笑。他們吐槽著自己當初選擇這個專業時的自己，吐槽著學校里的老師，又說起最近的籃球比賽，誰誰誰球打的爛的要命嘴還臭，又說最近哪裡又發生了什麼大新聞，等有機會纏著老師跟著一塊去體驗生活。

說起來新聞，又有人開聲說：「別說，我還真想去做個戰地攝影師，那些戰地記者和攝影師多帥啊，我當初學攝影就是為了這個，可惜，我爸媽不讓我去，我要是真去了，他們非要把我腿打斷不可。」

說這個話的人，是個清瘦的，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生，穿著格子襯衫，用筷子夾起一個烤茄子，正吃的火熱，「坦克火炮那可不是天天能見到的東西，瞧著就帥氣。」

「你就想想吧，別一天天的做夢了。」毫不留情的堵了回去，那天晚上的秋風吹在心頭燥熱難安，有人問方梧學繪畫對以後有什麼想法嗎，他也只是搖搖頭，表示自己暫時還沒想的那麼遠。

那人瞭然的點點頭，確實，那一年方梧才大二，大學生活才享受到一半，而他們一行人，已經大三了，還有一年就要離開學校外出闖蕩，少年熱血難涼，興味盎然，舉著酒杯唱起了歌，一聲比一聲大，帶著說不盡的迷茫。

他們高唱理想，高唱自己未來一定會富甲一方，不失所望。

互相搭著肩膀，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學校的路上，白天踩過的梧桐葉，晚上踩的時候，有一種下面藏著什麼秘密的錯覺。那時候，曲辰的手臂搭在方梧的肩膀上，兩人靠得很近，在校園不甚明亮的燈光下，連呼吸都染上一層曖昧。

那是一種不可言說的，甚至不能暴露的情愫，在心中豁了口，把種子悄然的撒了進去。

「你跟那個女生，真沒關係？」曲辰小聲的問道。

「真的沒有。」方梧說。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曲辰說。

「不知道啊。」方梧搖搖頭。

「那你如果有喜歡的人了，你會怎麼做？」曲辰問。

「......」方梧沉默了很久，「會送一瓶可口可樂給他。」

「為什麼？」

「因為，可口可樂的瓶身，是紅色的啊。」那天的燈光下，方梧笑的特別好看，暖黃的光，把他緊緊的包裹住，如同一株金黃的梧桐樹，燦爛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