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如今氣氛凝重，容滿昌每天和容顏一起吃早飯，都是旁敲側擊的試探和訓導，彷彿容顏不是他兒子，而只是一隻被他好心收留的小貓小狗，不聽話就要接受教育。

谷靜好早上都是等他們走了才下樓吃飯，晚飯人最齊，也最靜默，嚴格執行食不言的養生信條，只聞碗筷聲響，不見人說話。

洗漱好，鑽進熱乎的被窩，容顏掏出手機，劃開老微信，給周志強發信息問他最近可有查到什麼有用消息。

等了好大一會兒功夫，周志強的信息才回過來，只有短短幾個字。

--不太確定，明天晚上下班接你詳細說。

這說明周志強查到了一些端倪，他交代過，凡是重要的事情都當面說，絕對不要發信息，以免留下證據給居心不良的人。

有線索就好辦，亂麻最怕沒頭緒，找到頭，順著往下解，很快就能捋順一切。

翌日，天氣晴朗，微風清徐不燥。

容顏剛看完上季度報表，關彤彤風風火火闖進來，門都沒顧上關，就愉悅的說：「容總，那個鄭博昊來辦離職，還在工作群里給你道歉，說他手機上的照片是P的，就是豬油蒙了心，想誣陷你，然後訛詐錢財。」

「他走了？」容顏問。

「應該走了吧。」關彤彤不確定，撓撓耳朵，嘿嘿直樂替自家老闆開心：「您管他走不走呢，離職了還賴著不走，讓保安直接打出去。」

事情過於順利，倒使容顏犯了疑心病，他比誰都清楚，照片是真的，鄭博昊此前態度那麼堅決，又為什麼突然間就轉性了呢？

明明勝券在握，為何要放棄？

還爽利的辦了離職，道歉更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那他又拿到了何種好處？值得他將尊嚴和臉面踩在地上，留下這樣一個壞印象後，灰溜溜落跑。

誰有這一手遮天的好手段，父親？大哥？潘元？

不像父親作風，如果是他，他不會一點風聲不露，至少也要狠狠教訓警告他幾句才罷休。

大哥做事寬宥有餘，如果是他，鄭博昊不會大張旗鼓的道歉，而是悄悄消失。

潘元好像沒有立場，卻是最有可能的那個。

容顏拿起份文件，起身去了總經理辦公室。

「潘總，有些地方不懂，想請教你一下。」容顏看看他，又淡淡斜一眼助理，助理就識趣的退了出去。

「哪兒不懂，我們一起研究研究。」潘元真當他來問業務知識，爽快的說。

「我不懂鄭博昊怎麼就想通了，自動離職還道歉，想請潘總明示一下。」

「你以為是我做的？」潘元了悟，笑笑：「不是我，我可沒那麼大本事。」

「真不是你？」

「不是，不過……」潘元賣關子，「我能猜出來是誰，想不想聽？」

正在此時，容顏手機『滴滴』兩聲，他一邊思考潘元的話一邊劃開手機看消息。

一個陌生號碼，一條奇怪的簡訊。

--我下午的火車回老家，以後或許再見也難，我對不住你，希望你能原諒我。你男朋友說的對，我沒有珍惜你，所以活該失去你。他出手很大方，所以，祝你們福祉吧！

容顏目不轉睛盯著簡訊，消化著其中信息量。

「小容，小容總。」潘元提升些音量喊。

「啊，你說。」容顏回過神，摁熄手機熒幕，避開潘元探過來的眼光。

「你不是想知道是誰嗎？我猜到個人，你要不要聽聽看？」潘元媚笑。

「不用了，我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容顏神秘一笑，留下潘元懵怔當場。

「為什麼不……」門『砰』地關上，卡斷潘元後半截問話。

潘元喝口茶壓了壓驚，小容總的心思蠻難琢磨。

當天下班，周志強早早過來接他，上了車，他眼神飄忽不定地左顧右盼，就是不看容顏。容顏心下瞭然，這說明事情複雜，或者與他不利，心中感激周志強的情義，不在意的笑笑，「強哥，說吧，沒事，我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

「……其實這消息也不一定是真的，我就聽周叔喝醉酒嘟囔了幾句廢話。」周志強吭哧吭哧，就是不說重點。

「別吊人胃口呀，哥。」容顏在副駕駛斜他，他們同鄉又是同學，周志強一直以來對他照顧有加，和親哥也沒區別。

「那你先答應我，說了之後你不能難過，如果非難過，只能難過路上這一小會兒時間。」周志強目視前方，看似專心開車，實則為他傷心。

「嗯。」容顏做了最壞打算，拿起支煙，叼在嘴裡點燃，猛吸一口，隨即，吐出一圈圈白霧。他那張昳麗絕美的臉半隱在白霧中，遙遠，縹緲，彷彿修鍊成精的妖孽。

「周叔說你性子像你生母，孤傲，冷冽，不好相處。」周志強邊說邊用餘光掃他，「那是不是說……說你不是……」

「我不是谷靜好所生唄。」容顏沒有太多意外，反倒將他回來後那對母子的作為理解透徹，怪不得她不給自己股份，除了表面關懷，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疼愛，這不就都對上了嗎，誰會為養子費勁心機籌謀未來。他自嘲一笑，用骨結略寬的兩指捏起煙蒂，將煙灰磕進手邊的煙灰缸，「那我爹是親爹嗎？應該是，不然他肯定不會接個外人回家來給自己添堵。」

那他是非婚生子，是小三所生，既如此，谷靜好可真是寬宏大量，不光不計較，還認下他，撫養他，這需要多大忍耐力和善心。

周志強看著容顏自問自答，揪心不已。容顏這些年過的太苦太難，好容易找到父母，沒開心幾天，兜頭又澆下一盆冷水，換誰也接受不了。他勸慰道：「你也別太難過，好歹有了線索，我們可以慢慢找尋阿姨下落。」

「你說的對，親爹不好，我還有親媽。」容顏吸完最後一口煙，摁滅煙頭，又高興起來。至少，他有了生母下落，多了份念想。有道是，寧要討飯的娘，不要當官的爹。說明媽媽永遠愛自己的孩子。

可是怎麼查呢？從何處下手呢？

容滿昌決計隱瞞他，就一定不會告訴他真相，他也不指望谷靜好說實話，那就只能悄悄找管家老周。可老周吃住都在容宅，輕易不出門，要瞞過所有人問他，只能等待合適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