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喬飛心裡的不安，一直持續到下課仍沒有緩解。

反而在來到初二一班後越發加劇。

因為此時的小綠正和沈冰湊在一起談論著什麼，兩個身子完全挨到一起，親密的像是一個人。

也難怪會被當做「公認的一對」。

王喬飛這次沒有擅自動怒，而是就這樣倚在教室門邊，不近不遠的看著兩人。

他知道如果過去的話，很難控制住自己不去揍沈冰，而他這股無名火沒有半分理由去發泄。

沈冰說的沒錯，作為同桌，要他們如何保持距離？

「你傻了？站在這裡當門神？」石朗晚了五分鐘左右而來，走到王喬飛身邊時隨口問道，卻隨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對身影。

「靠。」石朗低聲咒罵了一句，走上前去不由分說的拽過沈冰的手腕，拉起他就走出了教室。

沈冰莫名其妙的被一股大力拉扯著，經過王喬飛身邊的時候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王喬飛卻環抱雙臂低著頭不看他，只是隱藏的嘴角悄悄掛起了一絲微笑。

果然沒看錯人，這醋勁不是蓋的。

「你到底要幹什麼？放開！」一路被拉到天台的沈冰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腳下的步伐才算暫時停了下來。

「家裡出事為什麼不告訴我？」石朗順勢將沈冰制在牆邊，撐上雙臂問道：「還有，為什麼不向學校請個假？你姥姥那邊有人管麼？」

「和你有半毛錢關係？」沈冰反瞪了石朗一眼，同時掙扎著試圖脫離出來，但似乎毫無效果。

「我去的時候發現吸氧器出現了故障，而你姥姥的病房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石朗如意料中看到沈冰的臉色變化，接著說道，「你就是這麼和你姥姥相依為命的？丟下她一個人不管？」

「我沒有！我沒有丟下她不管！」沈冰的聲音驟然高了幾度，「我午休去醫院的時候舅媽還在那裡的！而且……」

「而且什麼？」

「我還把玉扳指給了她，姥姥一直讓我戴在身上的玉扳指，」沈冰也不知何故就這樣說出了實情，「姥姥說那個很值錢，讓我留著以後賣了娶老婆用……」

「所以你就把玉扳指交給你舅媽，讓她賣了以後做開刀費？」看到沈冰點頭，石朗又接著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舅媽為什麼出現？她以前照顧過你們嗎？」

沈冰木然的搖搖頭，突然像是想到了某種可能，抬起眼來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石朗。

「你太輕易相信別人了。」石朗蓋棺定論，「你被騙了。」

「不可能，他們不是別人，就算我舅媽會，舅舅也不會。」沈冰眼裡閃過一線希望，向石朗問道，「你有手機嗎？借我用一下。」

石朗把手機掏給沈冰，看他細長的手指按下一串數字撥通，然後聽到了悅耳的系統女聲。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沈冰握著手機的指關節漸漸蒼白起來。

「我姥姥那邊怎麼樣了？」沉默了片刻，沈冰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緩緩問道。

「我請了兩個護理人員照料她，順便預付了一個月的住院費，暫時沒什麼問題。」

「謝謝你。」沈冰將手機遞給石朗，「錢，我會還你的。」

「你知道你姥姥一天的住院費用是多少麼？」石朗頓了下，隨即像吐瓜子皮般輕吐出一個數字，「三千。」

一天三千，一個月就是九萬。

還不包括動手術的費用。

沈冰頓時覺得天壓了下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給我點時間。」片刻，沈冰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盡量……唔？唔！」

石朗再度強制吻上了沈冰，他實在受不了那張嘴到了如今還這麼倔強。

明明是個稚嫩的少年，卻偏要偽裝的那麼成熟。

嘴唇突然被狠狠咬了一口，石朗吃痛放開了眼前的少年。

「我說了，錢我會還你，」沈冰語帶威脅的盯著石朗，像木板釘釘般一字一頓道，「說到做到，給我點時間。」

「我不需要你還，只要答應我一件事。」石朗用手背擦擦被咬破的嘴唇，頗具玩味的看著沈冰說道，「1103。」

…………

1103——是奧翔學院學生宿舍11層的，特供限量的雙人宿舍。

大約三四十平米的房間，正中央對著一扇亮堂堂的窗戶，下面擺著一張長方形的紅木書桌。

而左右則對稱放著兩張單人床，全新的天藍色床單和被套，甚至連商標都還沒有拆掉。

名義上是雙人宿舍，其實之前這裡只有石朗一個人住，而他幾乎每晚都有不同的地方落腳，所以這間宿舍已經閑置了很久，只有清潔人員會隔三岔五的過來打掃。

沈冰答應搬到這裡來，一是的確沒有錢幫姥姥治病，二是——以前居住的那套舊房子，不知何時也被舅舅悄悄賣掉了。

沈冰從小看過不少人情冷暖，但他想不到自己的舅舅——姥姥的親兒子，居然也會把事情做到這種地步，完全將一老一少逼進絕路，不留絲毫餘地。

為了錢不惜出賣自己的靈魂，揮霍的時候會心安嗎？

「醫院那邊，安排你姥姥動手術還需要時間，還好病情已經暫時穩定住了。」石朗的聲音憑空打斷了沈冰的思索，「你那些什麼兼職啊打工啊，都給我辭了，下課後回這裡準備晚飯，洗衣服打掃房間，沒我的允許不許出去。」

「放學後我要先去醫院。」沈冰提出反對意見，「還有，不打工我吃什麼？將來怎麼還你錢？」

「我說你這人沒腦子是吧？錢我不需要你還。」石朗說著指指右側的廚房和衛生間，「食材雪櫃里都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洗澡也別去公共浴室了，在這裡很方便。」

「還有——」石朗說著又想起什麼般拿出錢夾，抽出裡面的一疊大鈔遞給沈冰，「我身上現錢不多，你先拿著花，不夠再問我要。」

沈冰並沒有接，而是有些疑惑的打量著石朗，語帶譏諷的說道：「沒腦子的是你吧？我現在屬於一窮二白，就算長期投資也未免太冒險了。」

「你自身——就是最大的價值。」石朗貼過身去，將沈冰逼到床沿邊，「我說過，我看上你了。」

「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沈冰無動於衷的挑眉，「到了這個地步，還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做本錢。」

石朗聞言像被雷劈了一樣動彈不得，半晌，才放開了對沈冰的壓迫，當著他的面，把那疊錢放進了書桌的抽屜里。

然後拿起旁邊的外套，一邊穿著一邊走到門口，臨了，輕飄飄的丟過來一句：

「在你自願前，我不會碰你。」

…………

晚，夜吧。

燈光迷離，音樂迷醉。

「哈哈，石朗，我沒聽錯吧，」張墨大笑著搭上身旁石朗的肩，不敢置信的說道，「你讓沈冰搬到你寢室，以我對你的了解，那就是羊入虎口。不過你居然說不碰他？你沒瘋吧？」

「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碰過你沒？」石朗面無表情的看了張墨一眼，轉過頭去輕抿了一口酒，接著道，「在我心裡，能隨便上床的人，都沒地位。」

「呃，我們是兄弟啊，關係不一樣嘛。」張墨說著，又在石朗的肩上拍了拍。

石朗晃著手中杯里的液體，低聲道：「他對我來說，也不一樣。」

並不只想單純的得到肉體，而是想一步步的——征服他的心。

低沉而磁性的男聲響起，舞台上，那個抱著吉他的男人，正在用自己的靈魂唱歌。

他一邊演唱，一邊用看似沒有聚焦的瞳孔，飄過台下的每個角落。

在搜尋到某個少年的身影時，視線驟然鎖定，在看到少年正和另一個男人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的時候，目光又變得像豹子一樣危險。

張墨，幾乎每天都會來，也幾乎每次——都會有這個男人陪伴。

少年的感情果然經不起推敲，他口中的喜歡，恐怕就像對一個新鮮事物那樣，剛開始會不斷拿出來翻看，熱情持續不了多久就會消褪。

思及此，金凱冷冷笑了一下，表情卻又突然僵硬。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混跡在人群中，笑吟吟的看著他。

淺棕色的波浪長發，綠寶石般剔透的眼眸，嘴角那一抹最溫柔的笑意。

嘣。伴隨著一道不協調的聲響，金凱手中的吉他，突然就斷了弦。

瞬間冷場。

「抱歉。」金凱俯身將吉他放到地上，略微停頓了片刻，才抬起頭來說道，「感情，有時就像這斷了的弦一樣，難以重續。」

「但，畢竟愛過。」金凱很快就掌控了場面，神色平穩到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磁性的嗓音如重低音般蠱惑著眾人的耳膜，「我個人，一直比較偏愛英文歌曲，不過現在，突然很想唱一首中文歌。」

短暫的沉默過後，金凱低低開口，「新不了情。」

台下的掌聲再度響起，淡淡的旋律似有若無，金凱憑藉著一把好嗓音，幾乎是在清唱這首歌。

心若倦了，淚也幹了，這份深情，難捨難了。

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

……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愛你怎麼能了，今夜的你應該明了，緣難了，情難了。

一曲完畢，獨特的韻律卻彷彿依舊徘徊在耳邊，久久不散。

如同台下那蜂擁而至的喝彩。

聽得出來，這首歌，金凱是揉進了感情去唱的，所以才會如此打動人心。

也不禁使人暗自揣測，究竟是誰有這樣的魅力，能讓這個用靈魂歌唱的男人，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