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江清終於確定自己是真的胃疼。疼痛折磨了他一個上午，手腳發抖，頭冒虛汗。周末每個時段都是顧客爆滿，每個同事都自顧不暇，江清也一直咬著牙不說，就連栗籽楠都沒有發現江清的異常。

看到今天是得放宋鱗鴿子了，江清靠在餐櫃旁，等待廚師出餐時心想。

這時，李叔走進後廚，看到江清彎著腰，問道：「你沒事吧？累了去歇會。」

江清一抹腦門上的汗，逞強地說道：「沒事。」

「年輕人要注意身體，看你這樣子昨晚熬夜喝酒了吧？」

「對，昨晚喝了點。」江清苦笑道。

「收銀台後面有藿香正氣水，你來。」李叔說著就招呼江清過來。

「不用不用，我早上吃過藥了。」江清連連擺手。

「行了，別跟你叔整這些虛的。」李叔不由分說帶著江清來到收銀台，拿出一個藥箱，給江清遞了一瓶口服液，說道：「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栗籽楠這時拿著托盤系著圍裙從旁邊走過，看到這一幕問道：「這是咋了？」

江清的沒事還沒說出口，李叔就變了個語氣問道：「你們昨晚喝酒了是吧？」

「唉不是？叔你咋知道的？」栗籽楠睜大了眼睛看向江清：「你！」

「別在這你你你的，你也過來喝一瓶，偶爾放縱一回就不說你們了，再有下次我就給你們爸媽打電話。」李叔說道。

「哎！可別！我喝還不行嗎。」栗籽楠無語了，自行拆開一瓶就倒嘴裡了，隨後用手一抹嘴角的水漬，說道：「可以了吧。」

栗籽楠走後，李叔叮囑幾句也忙去了。江清感受著冰涼的液體順著食道流進胃裡，完蛋...更疼了。

藿香正氣水非但沒有緩解江清的癥狀，還讓他更加難受。本來他打算撐到下班了再去醫院，如果還是沒有好轉，可能吃完午飯就得跟李叔請假了。

可這午飯是遲遲不吃，也難怪，店裡座無虛席，異常火熱，每個工作人員都沒有時間吃飯。眼看著時間一點一點如蝸牛搬家緩慢爬過，竟已經下午兩點了。

店裡顧客走了不少，一時間清凈下來，偶有三三兩兩的顧客在那吃飯交談，倒也不慌不忙尚能應付。江清撐不下去了，他決定不等到吃飯現在就向李叔請假。可正當他走到李叔面前把對方叫起時，外場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隨後是一聲耳光，緊接著就是小孩慘烈的啼哭聲。

江清明白現在什麼也說不了了，李叔使了個眼色讓江清去看看。江清只好重新系好圍裙，向外場走過。

事故原因很簡單，一個小男孩和父親出來吃飯，失手打翻了水杯，玻璃杯倒地摔成碎片。孩他爸氣不過，打了孩子一下。

之前店裡也發生過這種情況，江清處理起來也算得心應手。他剛走到那對父子面前，就看見孩子哭得臉都憋紅了，孩他爸正用衛生紙撿起地上的碎玻璃片。

「先生，小心，還是我來吧。」

「奧，真不好意思啊，孩子小，不小心打碎了你們的杯子，十分抱歉啊。」那中年男子看到店員來了，急忙滿臉堆笑的連連報歉。

「沒事沒事，孩子手沒事吧？要不要拿個創可貼來。」江清用手擼起袖子，問道。

「不用不用，太麻煩了。」那中年男子連他孩子手都沒看一下就說道。

「行，那您稍等我一下，我去拿下掃帚。」江清點點頭離開，不一會回來時手上已經拿好了工具，彎腰開始打掃。

「小寶，你看大哥哥多棒啊。」那中年男子喝著汽水，饒有興趣的盯著江清：「小夥子，看你這樣子應該剛成年吧？中國人？來上學的？」

「啊沒錯。」江清頂著胃部一陣陣的難受，強撐著表情說道。

「真好，以後要多向大哥哥學習聽到沒有？」

那小孩才算停止哭聲，淚眼迷離的也不說話。

「好了，祝您用餐愉快。」江清簡單打掃完後，確認過地上沒有其他碎片後，拿著掃帚就離開了。

「好。」那中年男子笑道，開始繼續低頭吃飯。不一會江清又返回了，手裡拿了瓶新的飲料和小票，壓在了桌子上。

「您好，先生。我們老闆給您再贈送一瓶飲料，您慢用。」江清點點頭說道。

「好好好！你們這的服務也太好了！下次我還來你們家！」那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拿起飲料看到下面的小票，只看了一眼表情就凝住了，問道：「哎小夥子，這是什麼？」

江清看了一眼，開口道：「這是剛剛打碎杯子的價格，您不著急，一會吃完跟餐品一起結賬就行。」

說完就走，那中年男子一把拉住江清的胳膊：「小夥子，你可能太忙了沒聽清，我家小孩是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不是故意的。」

江清雖然不知所以，但還是說道：「我知道啊，沒事您先吃，不著急。」

「小孩子不小心弄壞的也要賠錢嗎？沒有這樣的霸王條款吧？」

「先生，規定就是公共餐具損壞賠償，一直都是這樣的。」江清耐著性子跟對方溝通。

「小夥子，你是中國人，我也是。咱們中國人在國外就得齊心協力，你看今天的事要不然就這麼算了？」那中年男子使勁拍了下小孩的後背，訓斥道：「還不快給哥哥道歉，都是你的錯！」

「可別，我又不是老闆。」江清明白這是遇到無賴了，只想趕緊逃離：「規定就是規定，我不能改變老闆的定的規矩。」

「那把你們老闆叫來，我來跟他說！」那男子一掃剛才的和藹，變得兇狠嚴厲：「你媽花那麼多錢送到國外不也是個臭服務員，跟這拽什麼拽！」

江清面色凝固，原來店裡不是沒碰見過無賴，於是他說道：「先生，老闆平時不在店裡，希望您配合我們工作。」

「配合個屁！」那中年男子情緒瞬間激動，大吼一聲引來周圍面面相覷：「你們這就是個黑店！什麼杯子一杯要18塊錢，誰不知道你們這都是批發來了，憑什麼按零售價來讓我陪！」

「先生，規定是...」

「我不管規定是什麼！我可是個律師，我要告你們！那好，你讓我賠錢，你把你們的進貨清單和物資單拿來讓我看看！上面寫的是多少我給你賠多少！」

李叔的店開了好幾年了，上哪給他找進貨清單。江清皺著眉頭，說道：「先生，這是在公共場合，您的孩子也看著呢，請您樹立一個好榜樣。您說您是律師，怎麼這麼不講理呢？」

「我不講理！」對方一拍桌子，「砰」的一聲巨響：「你講理？小孩弄壞的東西，你要賠找他賠好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對方的咄咄逼人讓江清胃部更痛了，如果放在平時的他可能會多說兩句，但今天他實在沒有力氣，於是他不想搭理，轉身就走。

孩子父親突如其來的暴怒讓孩子剛平靜下來的狀態再次緊張起來，「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

「哭哭哭！他媽的一天就知道哭！」那中年男子一個耳光，清脆的甩到孩子臉上：「讓你哭！」

本來準備不再管的江清又折返回來，大聲喊道：「有話好好說，你打孩子幹嘛！」

「關你屁事！你個給外國人當狗跪久了的漢奸賣國賊！」那中年男子嘴上說著，一邊拳打腳踢自己的孩子，孩子哭得聲音都啞了，周圍人都默默遠離。

「算了。」正在江清準備再次挺身而出時，李叔從後面拉住江清的肩膀說道。

「可是！」

「不要跟顧客起爭執，你去後廚等我。」

周圍人都是漠視，就連李叔也不打算出頭，江清心想這個社會怎麼了？他只覺得氣血上涌，壓抑了一上午的能量在這一刻迸發。他掙脫開李叔的胳膊，用手裡的抹布扔了過去，大喊一聲：「你個就會拿孩子出氣的窩囊廢，有本事跟我練一下來！」

那中年男人一聽這話，用桌上的飲料全部潑向江清，冰涼的橙汁和融化的冰塊打在江清臉上，上衣濕透。

江清奮起一拳，不過好在被栗籽楠抱腰攔住。一時間場面混作一團，李叔攔住那名顧客，其他人退避三舍，不少人離開店鋪，那哭鬧的孩子被絆倒在地，瑟瑟發抖。

「Who called the police?」正在這時，一名新加坡警官推門而入，用一口英語問道。

場面一下子暫停了，江清看向李叔，李叔看向栗籽楠，彼此都是搖搖頭。

「it''s me！」從人堆里走出來一名女生，江清一眼就認出了。居然是上次法餐廳碰見的湯曉恬。

湯曉恬一身格子外套，穿著匡威高幫鞋，底氣十足的說道：「The man damaged public property and refused to pay compensation. They also make trouble and disturb public order. I h00e recorded the video with my mobile phone and need it as evidence.（這人他破壞公物，還拒絕賠償。尋釁滋事，擾亂公共秩序。我已經用手機錄好視頻作為證據。）」

警官叫來店鋪負責人李叔和目擊證人湯曉恬去了解情況，江清上半身濕漉漉的坐在座椅上，栗籽楠在旁邊好言安慰。江清只想趕緊走了，冷風一吹自己的胃疼的都扭曲了。

那中年男子就算再愛犯渾，此刻在國外碰見警察也知道大事不好。正在他準備帶著孩子逃離現場時，被兩三個警察按倒在地，戴上手銬押上警車了。

李叔和湯曉恬處理完事務，從門外走來。李叔先是過來問候幾聲，安慰了一番後給江清放假了，讓他回家把衣服一換好好休息，下個禮拜再來上班。

江清撐住栗籽楠的肩膀，走向湯曉恬，強撐著微笑道：「謝謝你啊，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上次你給我說你上班的地方後，我就記下了。今天沒什麼事幹，就想看看能不能偶遇到你。」湯曉恬手插著褲兜，看著江清：「你不舒服？」

「今天太累了，一早上沒吃飯還遇到個殺幣顧客。」栗籽楠悄00的說道：「那你來了，你幫忙照顧一下江清吧，帶他出去吃點東西，我還要上班呢。」

「行，你好好工作。」湯曉恬笑了一下說道。

栗籽楠走後，江清嘴硬道：「我沒事。」

「你腦門都是水，我給你擦擦。」湯曉恬從包里拿出一張紙巾，還沒等江清拒絕，手就伸上去了。剛一挨上，驚呼道：「呀！江清你額頭好燙，你是不是發燒了？」

「啊？」江清伸手摸了摸，並沒有感覺出什麼不對。湯曉恬搖搖頭，拉住江清的手往自己臉上摸：「你試試。」

「我...」江清正準備說話，就聽到身後宋鱗的聲音響起。

「江清。」宋鱗咬著牙站在門口，手裡提著的飯盒「啪」的一聲扔在桌上，轉身離去。

「宋鱗！」江清邁著難受的步子，向宋鱗的背影追去。

湯曉恬看到這一幕，緩緩嘆了口氣，把殘留著江清體溫的手揣進兜里，也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