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城的夜仍舊像往常一樣熱鬧，微涼的夜風裡夜市正在開張，旋轉燈柱一遍一遍的重複，各色各樣的人都擠在這座城裡生活。

車行駛在路上，路燈的光掃過車頂和前玻璃落到車裡，葉喬辛眼中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車裡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葉喬辛不說話，周黎安也沒有說話。兩人並肩同行，一前一後進了環海新城。

進了房子，葉喬辛換了鞋直徑走到沙發那邊坐下。他靠著沙發，腦袋空空。

廚房裡，周黎安已經開始忙碌了。他從雪櫃里取出食材，然後水流聲和抽煙機的聲音一併交響。

葉喬辛靠著沙發，柔軟的沙發讓他昏昏欲睡。

他已經一連好幾天沒有睡個好覺了，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顯。葉喬辛看著天花板，身子往一邊滑。他眨著眼睛，回想著這些天魔幻的經歷。

他也沒想過，今年回江州竟然是參加父親的葬禮……他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就送走了父親，他看著那黑白的照片，淚就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

雖然他不喜歡父親經常數落他，埋怨他賺不到大錢，雖然他時常想遠走高飛、想逃離原生家庭……但是，這些願望的前提是家人健在。他沒有想過失去家人會是怎麼的感受，他也沒想像過誰離世他會怎樣……因為他不想有人離開，即使他再怎麼不喜歡。

他才二十七歲……

他就失去了一個家人……

原來，葬禮的主色調的確是黑色啊。

葉喬辛記得很清楚，送葬那天下著雨，風很大，像在哭一樣。他也在哭，和烏雲一起痛哭。他撐著黑色的傘，大家都撐著黑色的傘，他們走到墓園，然後看著一個小盒子被埋進土裡。

那天他才知道，一米七八的男人也能縮進這麼一個方寸之地。

他看到葉喬沐也在哭，並且眼睛紅腫。那兩個外孫獃獃地站在媽媽身邊，好像不太理解。

他看到母親偷偷地抹眼淚，一言不發。

葬禮很順利，葉喬辛就這樣在一個風雨的日子裡送走了他時常抱怨的……父親。他成了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在江州呆了一段時間，學校里打電話過來他才回過神來。

父親養的小狗被他帶回了東海城，這隻狗也讓他想起了死在益州地震中的那隻貓，那隻本來打算和他一起去東海城的小貓。

生活不會因為一個人的事情而停止，葉喬辛收拾了行李，調節好情緒後離開了江州。臨走前，他給了一筆錢給母親，然後帶葉喬沐的女兒小尋和兒子星星去了公園和商場，就算是履行承諾。

五月六號，他離開了江州。晚上，他先把託運的狗抱回家，把行李箱放在家裡。

一個人的家中冷清得厲害，無聲的環境讓葉喬辛更加壓抑。他沒有想太多，抓起鑰匙出了門。

大腦的指引，讓他走到了彩虹服裝門前。他一愣，壓抑的悲傷感立即湧上心頭。他本想後退離開，但……他的內心卻希望他能走進去，他的意識叫囂著：「去見一面！」

那就見一面吧。

那萬一見面失態了呢？

……不管了。

葉喬辛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抬腿踏進了公司。

葉喬辛的思緒飛到了好遠好遠，他回憶著，眼角還掛著淚珠。太多事情了。他太累了。

但沒辦法。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

葉喬辛睜開眼睛的時候，周黎安剛走到他身旁，他坐起來，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周黎安輕輕一笑，「睡了一覺？」

「嗯。」

「好些了嗎？」

「沒。」葉喬辛搖搖頭，咬了咬牙。

「我知道你很難過，人有悲歡離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葉喬辛還是搖頭，咬著下唇哽咽，他深吸一口氣，使勁地眨眼睛，不想讓示弱的眼淚再次掉下來。

「不是，我姐說……是沒錢，沒錢付手術費才……才……」手術費太貴，母親沒能簽字。

葉喬辛忽然摟住站在面前的周黎安放聲大哭，他壓制許久的負面情緒一股腦地全部釋放，他緊緊地圈著周黎安，整個人都在顫抖。

周黎安輕撫著葉喬辛的腦袋，想以此給他一點安慰。

「所以你是自責麼？」

「我要是，有點錢……就不至於了……但我沒有，我把所有的錢拿出來，都沒辦法應付那個費用……我，我……嗚嗚嗚——」

「不是你的錯，喬辛，你已經儘力了。……下次有困難的話可以接我的電話麼，或許我能幫你。」

「……但我不想，欠別人的……」

周黎安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葉喬辛的背，等葉喬辛哭夠了，周黎安才坐到他身邊，眼裡儘是溫柔，「那我可不可以不是『別人』？」

葉喬辛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即搖頭：「我唔——」

周黎安才不管他要說什麼，捧著葉喬辛的臉不讓他晃動，「反對無效。」他笑了笑，覆上了被葉喬辛自己咬紅的唇。

「補償給四月份的小葉同學，」周黎安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懵的葉喬辛，「心情好點沒有？」

葉喬辛直接氣笑，他搖搖頭，說：「什麼反對無效，切，你單方面宣布不算。」

「那我就單方面決定好了，」周黎安又蜻蜓點水一樣碰了碰葉喬辛的唇角，「那就說好了，以後不要不接電話。」

「我誰的電話都沒接，沒心情。」葉喬辛噘著嘴，看向地面。

「難怪，沈顏傾還跟我說你不接電話呢……沈顏傾……你最近看過sina麼？」

「沒，不想看，也沒時間……」葉喬辛頓了頓，繼續說，「怎麼了？沈顏傾……有什麼事兒麼？」

「她可能，也不太好。」周黎安拉起葉喬辛，把他請到餐桌邊讓他坐下，「她被人說抄襲，還被人罵……反正，不是太好。」周黎安坐到葉喬辛對面，有些惋惜地說。

「怎麼大家都水逆啊……哎，明天我再回她電話吧，她肯定也沒心情。」

「那你現在呢？心情好點了嗎？」

「不好。」

「那你也別打電話了，你倆本來心情不好，一打電話那不是壞心情疊加麼。」

「……」葉喬辛有點破防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四五月。」

「交給時間處理，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