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時心底情
小說: 重生之如何嫁給死對頭 作者:一斛春 字數:5734 更新時間:2022-10-24 05:31:06
「害我父親之人,確定是衛慕嗎?」
「暫時不確定,這也是我不告訴你的原因之一。」
「段景是不是也和這件事有關。」
尉遲風野有一瞬,驚訝於他的敏銳,點了點頭,沒再解釋,讓下人準備了晚飯。
蘇錦城瞭然,這是準備讓自己去查了,心緒平復後,打量起來這屋中擺設,一直到晚飯送來上,都有些微微意外,「你不會是自己私下吃山珍海味,招待我就讓我吃清湯寡水吧!」
「......」聽聽,這叫什麼話!有時候蘇錦城那張嘴,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能把人氣半死,但又清楚,他這是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暫時放下父親之死這件把人壓的喘不動氣來的事情。
他換上輕快的語氣,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愛好吃什麼山珍海味,怎麼到了太尉大人這裡,就這般清楚?難不成你太過於想我,耐不住寂寞,經常做樑上君子?夫夫之間偷窺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不知觀我沐浴之時,對於某些部位可否滿意!」
「......」這混賬東西,怪不得前世他做御史大夫之時,每每有朝臣被他氣的想吐血,經常一句話噎的上不去下不來的!當時他以為誇張了,現在想自己真是天真。這人不光嘴上不饒人,倒打一耙也是好手。
自幼熟讀兵法的蘇大人,果斷不跟他聊這個話題,解釋道:「朝中傳言,你每日在吃飯上,近乎花掉一兩黃金。府中珍禽數不勝數,奢華程度,是常人不敢想像的。難道是現在官太低了,沒有錢?」
尉遲風野把粥試了試不燙後,喂到這人嘴裡,「我名聲不好,自然說什麼都有,沒那麼誇張。還有,目前京城中你叫出名字的店鋪,差不多都是我的。所以養的起你,也養的你的大軍。倘若要娶你,就算不以江山為聘,也算是富可敵國。」
蘇錦城看尉遲風野的眼神都變了,活像在看個財神,「真的有衛國國庫那麼多嗎?」
尉遲風野看著他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想逗逗他,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用富可敵國這詞是不是太假了?」
「不假,的確是沒有衛國國庫那麼多,算算的話....」尉遲風野想了下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論財力的話似乎應該有衛蕭兩國國庫加起來那麼多,但現在那些東西還未開始籌備,這話不能說,於是補上了後面沒說的。「算算的話,現在差不多有半個衛國國庫。」
蘇錦城被這話嚇的粥都沒來得及嚼,囫圇直接咽了下去,嗆的直咳嗽,尉遲風野輕拍他後背,滿是無奈。
「後背的傷好了嗎?」
「你知道?」
「在馬車上就發現了。」
「你看出來,還把我往牆上撞。」
「咳,情之所至,實非我願。」
蘇錦城盯了他良久,才幽幽的嘆了一句:「尉遲大人,就你這勾人的手段,不去青樓當頭牌可惜了。」
「我不去做花魁是為你好。」
「怎麼說?」
「我怕你到時日日留戀溫柔鄉,離了我不行。再說了,我這萬金難一見的價,蘇大人好像也不是很出的起,說不定情敵怕是能從皇城門口排出城了。」
「不許!」蘇錦城抓住他的手,異常嚴肅,「你同我鬧歸鬧,在別人面前這幅樣子,我就把你綁了。」
一聲低笑,尉遲風野語氣極為曖昧的,「怎麼,難不成你吃醋了?」
蘇錦城盯著他的眼睛沒說話,動作卻毫不含糊,拉過他的衣領,主動吻了上去,語氣帶著說不出的瘋意,「是,我快被你折磨瘋了。」
萬蟻噬心,尉遲風野心中疼的厲害,倘若蘇錦城對自己有情意,那麼他做的那些事情,算什麼?笑話嗎?親手把愛的人越推越遠,直至以後可能死生不復相見。
「錦城,告訴我,你何時對我有的心思?」從蘇錦城在馬車上說那一夢開始,他就猜到那可能並非是夢,而是真的可能發生過。不然以這人的性子,不可能僅僅因為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忍得下恨意,前來接近自己。他也在思量,會不會蘇錦城想用他的感情為籌碼,二人博弈,斗個你死我活。
現在看來,好像不是。倘若滔天恨意之下,是不能說出口的愛意,那我以為我的對你好,把你護在身後,除了讓你更疼,好像一切都錯了。
——
「十五歲,我把你帶回太尉府的第二年,六月酷夏。我與父親沙盤交戰,險勝,卻被罰跪祠堂。我因不顧後果,用兵狠絕,雖然獲勝,但傷亡極慘,沙盤上所剩兵馬,十不存二。我當時還沉浸在戰勝父親的喜悅中,卻發現他面色陰沉,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
「他跟我說,我是主帥,決定著成千上萬人的生死,我明明有和他打成平局的機會,僅傷亡十分之一,卻為了這虛無的勝利,死傷了剩下的七分人馬。讓我要清楚,這沙盤上的每一個棋子,到了戰場上,全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蘇錦城閉眼壓下手中的酸楚,這事每想起一次,都是鋪天蓋地的悔意,耳邊響起幽嘆:「錦城,你為了贏沒錯,但你不是一個好統帥,我以為你救回尉遲風野是敬畏生命之重,卻沒想到在你心中人命的分量依舊輕如草芥。」
我觀念和他起了極大的爭執,我那時候天真可笑,我跟他爭論慈不掌兵,以為他是輸不起,跌了面子,既是贏,為何不能不擇手段。後來他在雲天戰役殉國,我接過太尉一職,親赴戰場,看到那些破碎屍身,血肉白骨;看到那些前往戰場為自己丈夫收屍之人,外面穿著婚服,裡面是喪服;看到盼孩子歸家慈母,那擦不盡的眼淚......那一刻,我才清楚我錯的有多離譜。
「你剛才跟我講謀反,我做不來的,我的出身,我的經歷,我的處事風格,都讓我用不出那麼多骯髒的手段,我大概挺無能的,對於那麼陰謀詭計,權力跌宕,沒有絲毫敏感,只會行軍打仗,一個天真到可笑的太尉。」
尉遲風野放下手中碗,起身把他從後面抱的更緊,眼中的心疼快要溢出來,「你聽聽自己在說什麼,這話要是讓外人聽去了,大概能嚇死。名滿天下,威震邊疆的蘇太尉說自己無用。」
「我說真的,你不用安慰我。」
尉遲風野臉上沒有半分安慰的模樣,望向他的眼睛,很慢卻無比認真的說道:「蘇錦城,單是遇見你就讓我覺得是此生最大的驕傲,而得到你是我想昭告天下的榮耀。衛國有你,是衛國之幸,百姓之福。」
眼眶盈潤,蘇錦城忍了回去,他其實根本不怎麼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僅僅這一句話,就讓他想要落淚。他心中自嘲,戰場上受那麼重的傷,都不曾吭聲的人,怎麼到這人面前,就總是那麼不爭氣呢!
尉遲風野有意換了話題,剛才說的這件事他也想起來,準確說,和蘇錦城有關的任何事情,他都無比清楚,詢問道:「是我那時候去看你嗎?」
「是。」
——
夜色涼如水,蘇錦城跪了一天也不覺得自己有何錯,但是他不承認自己錯之前,是不可能有人來給自己送飯的。他倔強的和面前的牌位對視,肚子卻不爭氣的發出響聲,他生氣戳自己的小腹的時候,一聲輕響,祠堂里貓進來一個人。
蘇錦城驚訝的看著他,趕緊起身把門關的更加嚴實了些,才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我爹凶起來,你怕是也要跟著我罰跪。」
祠堂大門無人把守,甚至護衛刻意遠離了這塊地方,根本就是蘇熙有意放水,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兩人都倔,誰也拉不下面子,便取了這麼個折中的法子。尉遲風野知道蘇錦城這回子心中有怨,說了估計也聽不見去,笑道:「我怎麼不知道蘇公子有種本領,戳兩下肚子就不會餓了?」
尉遲風野從懷裡摸出了兩個熱乎乎的肉包子,香味瀰漫,蘇錦城的肚子叫的更為厲害,但他異常硬氣的扭過頭,不看肉包子一眼,斬釘截鐵道:「不吃。」
「這可是王紀肉包子,我跨了半個城才買回來的。」
蘇錦城當然知道這是王紀肉包子,那顏色,那味道,不用咬就知道,裡面必定鮮汁濃郁,唇齒留香,是京城中最出名的小吃之一,可這又如何?他沒錯,罰跪就罰跪,既無錯,為何要低頭?
尉遲風野進來的聲音不小,他也猜出來了,這可能是自己的父親有意為之,但是這種假惺惺示好他不需要,說什麼自己不是好統帥,不過是拉不下老臉來說承認自己輸了!
「可這著真的很好吃,你不跟你父親吵架,也得體諒體諒我廢這麼大力氣,才搶到的吧!」
蘇錦城心中極其煩躁,本就心中有火,現下餓的不行,旁邊還有個尉遲風野在這煽風點火,他語氣自然好不到那裡去,「我沒說要吃東西,不過一天一夜的祠堂,我還不至於跪不住,你要是來講和,現在就給我出去!」
尉遲風野知他性子拗,自己再待下去,他心中更不愉快,便放下了包子,自己出了門。
蘇錦城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把這包子,一塊帶走!」
「我從未送過什麼包子,也從未來過祠堂,門一關,誰知道裡面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說!帶走!」
尉遲風野也來了氣,他恨不得把包子直接塞進人嘴裡,明明已經餓的連話變得有氣無力,卻死咬著牙不鬆口:「蘇錦城,你明知你父親已經在變相的讓步,這麼折磨自己,是給誰看?」
勁風襲面,還未看清,包著黃紙的東西,啪嗒一聲落地,塵土沾滿白花花的包子,蘇錦城連看都沒看一眼,他死死盯著尉遲風野,怒到極致:「這明明是我和我父親的事,你瞎來摻和什麼?我就折磨自己了,我高興!我用不著他給我放水,除非他現在站在我面前告訴我,是他敗了。而不是滿口大道理,說不服別人,就動家法!再說了,我讓你去給我買這包子了嗎?你跨不跨過半個城,與我有什麼關係!我讓你去買了嗎?我喜歡吃的東西多了去了,你怎麼不一塊都買了?京北的油炸豆腐,京南的桂花白玉糕,京郊外的烤魚,皇城跟前的酥油烙餅,八寶珍的烤鴨,南天樓的蝦。你連個錢都是花我的人,別在我跟前充什麼英雄!」
祠堂門猛地被關上,夜風微涼,吹亂了少年額前的碎發,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濃稠如墨的情緒。
天光乍破,日光照射在屋內的少年身上,給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鍍上了一層金光,屋內的白燭早已融化成蠟油,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卻又直接跌倒在地上,咬牙幾番掙扎,終於摸到了門框。
明明只要伸手就能推開門,他用這一天一夜向他父親證明,他不認!他依舊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可是心忍不住抽疼,昨夜之言,猶在耳邊。他害怕,他怕一開門看到的是自己摔倒地上的肉包子。
他幾番伸手,又縮了回來,明知道尉遲風野以前過的日子如何,自己還如此口不擇言,不就是拿刀捅他的心。
他想了無數種道歉的方式,卻依舊滿心酸澀。言語所產生的隔閡,往往最難消除。在罪名成立的那一刻,你後來所有的解釋,想要彌補,都成了虛偽的辯解。何況那是尉遲風野,最會察言觀色,小心翼翼。
胸口悶疼,他自嘲的笑了笑,連自己脾性都控制不好,談什麼帶兵打仗。逃避是懦夫所為,他再怎麼後悔,覺得難易面對,也斷然幹不出逃避之行。
門輕輕一推便開了,日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他用手遮擋,餘光略過地面,登時就愣住了。
兩個食盒安安靜靜的擺放在那裡,他顫抖的掀開其中一個,第一層是炸豆腐,第二層是白玉桂花糕,第三層是八寶鴨,第四層是鳳尾蝦。眼前突然就模糊了,他用袖子一抹,打開了第二個食盒,烤魚,酥油烙餅,王紀肉包子。最後一層打開是兩個糖人,畫成了自己的父親和尉遲風野的模樣,旁邊系這一個小紙條,「誰惹錦城不開心,就一口把他頭咬掉。」
蘇錦城笑出了聲,卻又強壓下眼中的濕潤。
腳步聲響起,是段景來接他回去,自己腿早已經麻木,站著已是勉強。段景看著面前的飯盒驚訝道:「這誰送的?風野嗎?八寶鴨,鳳尾蝦,這人打了兩月的工錢進去了。感情他半夜叼了個滿是沙土的包子策馬出門,今早才剛回來,是給你買吃的去了?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辦到的,這些店鋪不是白日才開張?」
蘇錦城死死抓著自己胸前的衣裳,鼻子酸澀厲害,晶瑩的淚珠滾落,消失在六月的風裡。
橋下荷花搖曳,水面盪起陣陣漣漪,手中食盒輕輕晃動,經久不息。那風那人那景,成了記憶中筆墨最濃一筆,烈酒般醉人,少年的心,一醉便是經年,再也走不出那深壇。
——
屋外又下起了雪,提起這事,兩人皆是沉默,袖中兩根銀針刺進肉里,尉遲風野才堪堪收住想要發瘋的情緒,一出口,聲音啞的不像自己的,悔意拽著他,跌進沒有光亮的深淵。
「我以為...我以為,你喜歡的是溫如玉。」
「溫如玉?丞相溫如玉???你怎麼會這樣想。」
「大概,你們二人太有默契,一個草木知威,一個國士無雙,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就像是陰溝的老鼠,釘死在奸臣傳,看一眼就覺得臟。」
蘇錦城心疼之餘,心情又有些複雜,他嘆了口氣,問道:「你不知道衛慕喜歡他嗎?而且他時常宿在皇宮。」
咔嚓一聲,杯子碎的幹凈,尉遲風野臉色黑的嚇人,像極了廚房裡的煤灰,抬眸便看見蘇錦城饒有趣味的瞧自己,為了不失態,裝他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又重新拿了個茶碗,給自己倒了一杯,正準備喝的時候,一個沒拿穩,落在地上發出了極其清脆的聲響,與之而來的,是掀翻屋頂的笑聲。
尉遲風野滿是窘迫,看著門外暮色漸沉,風雪愈盛,輕咳道:「天色已晚,我覺得蘇太尉該回府了,你在這呆的時間有點長,明天怕是有人蔘我們結黨營私。」
蘇錦城眉眼彎的像月牙,絲毫不掩笑意:「聽說尉遲大人心性極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我看這話好像不大真啊!不僅不真,臉皮還挺薄,一言不合就趕人。」
「蘇錦城!!!」
「好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你惱羞成怒什麼?不過這天底下也就尉遲大人幹的出來,把內子拱手送人,還覺得自己做的對。」
「暗隱,送客!!!」
從客廳到大門,蘇錦城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暗隱想撐傘送他回府,被回絕了。正想邁步離去,後面傳來喊聲,管家又追了出來,懷裡抱著一件衣服,這下雪天,他硬是跑出了一身汗。
「蘇太尉留步。」管家一臉著急,看他停下,鬆了一口氣,順帶著把懷裡的東西遞給蘇錦城,「主子說,讓你穿上這個,別受了涼。」
取開一看,蘇錦城咂舌,這件鶴氅乃是玄色羽紗面金線雲紋樣式白狐狸皮作成的,先不說金線難得,羽紗面料和白狐狸里皮這兩件更是千金難求,皇宮都沒多少存貨,這些東西製成的衣裳不僅保暖,對於風雪的防範更是一絕。
他正思考若是換成普通斗篷,能換多少件,管家連忙又補了一句,「主子說,過幾日天氣回暖,給你準備的狐青裘也快好了,到時候給您直接送到府上,另外還有給老夫人和二公子準備的貂裘,靈芝,人蔘,燕窩,雪蓮,都是些不值錢的物件。」
「.......」
「過會回去問問你家主子,這些東西送出來,是打算當聘禮嗎?還不值錢的物件,他有錢,讓他多捐點給西北軍。」
管家撓撓頭,嘿嘿的笑了兩聲,面如寒霜的暗隱,倒是接了一句,「太尉十六歲出征的第一戰,所花餉銀以及糧食調配,全是主子一人承擔的。」
寒風掀起墨發,蘇錦城瞳孔一縮,不可思議的望向暗隱,「你說什麼?」冷雪入喉,渾身涼的厲害。
暗隱深深的看了蘇錦城一眼,聲音被風雪吹的有些破碎,「我知道蘇大人和主子遠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平和,但是主子好也罷,壞也罷,從未想害過你。主子其實私下瘋的厲害,倘若有天,太尉與主子又出現了矛盾,望您手下留情,若是...若是有機會您可以看下主子的身體,或許就明了了。」
攥著鶴氅邊緣的手發了青,蘇錦城沒有回話,迎頭邁進風雪中,陰風怒號,天色暗沉,轉過街口,墨鴉等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主子,監視尉遲風野府中的人,已經安排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