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月引折腰
小說: 重生之如何嫁給死對頭 作者:一斛春 字數:4533 更新時間:2022-10-26 07:31:03
紅牆琉璃瓦,金頂白玉階,富麗堂皇,顯赫赫國威。而今大雪,滿地清白,宮中幽靜,平日里牆上像是要活過來的金龍玉鳳也頗有些睏乏,任由天地織的厚被,蓋在身上一同入眠,一眼掃去,只見屋檐白雪晶瑩。
承天閣中,衛慕睏倦的有些打盹,強撐著精神聽帝師講課,筆墨清香,聖賢戒訓,都成了和睏乏鬥爭的勇士。
帝師陸謹微,看著他的模樣輕嘆了一口氣,卻不成想衛慕聽了個真切,誠懇道:「老師,我還能再繼續聽,望您再多說些吧!」
陸謹微搖了搖頭,走到他面前,拿過他身下的紙張,上面的記錄,雖是潦草,卻抓住了內核,回道:「陛下已經做的很好了,臣是覺得自己沒用。」
「老師,您不嫌我愚笨,衛慕已是莫大感激,望您莫要再說這種妄自菲薄的言論。」
陸謹微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溫如玉就從隔間走了過了,看著兩人過近的距離,不自覺的眉頭輕皺,「帝師,今日的課就先到這裡吧!」
陸謹微聽出語氣中對自己的敵意,不知道那裡惹到這位丞相大人,但也不做多言,收拾了自己的書卷,就準備離去。
衛慕連忙起身,想要去送送他,卻被溫如玉攔了下來,「你身子骨弱,外面冷的厲害,我替你去送。」
陸謹微正拿起自己的傘,準備出門,後面就傳來一聲極其寒涼的話,「帝師,不覺得逾越了嗎?」
側目回頭,他先是向溫如玉行了一個禮,再淡淡回答:「不知丞相所言何事?」
「敢問帝師,陛下今日這身衣裳如何?」
「臣雙眼只見聖賢書,不曾過多關注。」
溫如玉聽完反笑,只是眼中沒有絲毫笑意,「陛下著黑,你著白;陛下著紅,你著藍;今日陛下著煙青,你便配了煙青的玉佩掛在身上,你說這代表什麼呢?」
陸謹微心中一跳,有幾分詫異,唇角一彎,笑了,「丞相是要治我的罪嗎?」
屋內硝煙瀰漫,溫如玉心中一沉,雖是笑著開口,裡面的威脅和警告卻毫不掩飾,「陸謹微,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哦?那丞相大人你呢?是衣裳動了,還是窗外的風雪動了。」
溫如玉雙眸微眯,他動了殺意,陸謹微絲毫不懼,甚至笑意更甚,「想來丞相大人,這兩者都不曾有。可謹微,不只見衣裳動,風雪動,清清楚楚體會到是自己的心在動。明月姣姣,引無數風流人物競折腰,丞相既然不喜明月,那也莫要怪他人想收入囊中。」
推開門,風雪太天地間翻滾,陸謹微反而不再撐傘,任由風雪落滿頭,溫如玉身上佩戴的月白玉佩,被他拿在手中,輕輕捏的粉碎,輕輕一揚,消失的無影無蹤。
走近暖閣的時候,衛慕還在強撐著溫習今日的課業,他因為中毒的原因,極其畏寒,冬日多睏乏,但他清楚,自己作為一國之君,倘若連這些都克服不了,實在有愧天下人。溫如玉進來的時候,就看著他凍得有些哆嗦的手,正在紙上寫什麼,走近一看,《治國論》。
衛慕見他一身寒氣,臉色也不太好,不怎麼明白,怎麼出去一會,還把自己給氣著了,他冰涼的手指握住溫如玉的手,頗為疑惑的問道:「朝中之事還是我的事,惹你心煩了?」
溫如玉捏著他的下巴,低頭吻了上去,衛慕驀然一驚,心中嘆了口氣,「看來還是我惹得他生氣了。」
看著他走神,一副神遊不知道想什麼樣的神情,溫如玉怒火更甚,對著他的唇一咬,衛慕吃痛回神,想說什麼,卻直接被攻陷城池,開啟了絲毫不講理的掠奪。
衛慕使出吃奶的力氣 ,才推開他,溫如玉神情滿是錯愕,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氣息翻湧,他怒道:「你說喜歡我都是假的?你喜歡別人了!你喜歡誰,我要他死。」他絲毫沒意識到,這句話中帶著無盡的酸澀和無法衡量的佔有欲。
衛慕被他凶的一怔,溫如玉是出了修養極好,平日里連怒氣都不曾動機會,現今這個模樣,還是頭一次見。
「喜歡你。」
「那你為何...為何…」
「你心中沒有我,又為何要做折辱我們兩人的事情。」
滔天的怒意,瞬間就啞了火,衛慕嘆了口氣,盯著他的眼睛,說的話卻是遍體生寒,「丞相,你很多時候,在透過我,看別人的影子。」
俊美的男子,被這句話降了溫,墨發落在書桌上,他起身行禮,「是臣冒犯了,望陛下贖罪。」
「心不靜,那就去抄《心經》。」
「臣遵命。」
門開了又關,一股寒冷侵入屋內,凍得衛慕直哆嗦,他摸了摸胸口,努力拿穩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疼字。
「太尉蘇錦城求見。」
門外的忽然響起通報聲,衛慕匆忙的收拾桌面,壓住剛才寫的字,連忙道:「快請。」
蘇錦城來的路上,想過見衛慕,會是一種什麼心態,但怎麼也每想到是這樣一副神情,嘴唇破的厲害,整個人凍的哆嗦,甚至眼角還有薄紅,想來是自己偷偷哭過。
溫暖的大氅披在身上,衛慕感受到溫暖,露出個笑容,「謝謝錦城。」
蘇錦城神情極其複雜,環顧承天閣,才想起,在兩年前建的時候,宮中因為陛下畏寒這件事特別上心,本想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修建地暖和溫泉,再在宮中多處修建暖閣,讓各地進供大量好的炭火。
那時邊疆不穩,自己對這件事特別不滿意,在朝堂上鬧得很難堪,甚至犯了藐視天威的罪。
本以為彈劾自己的摺子,應該源源不斷,亦或者衛慕得鬧的不行,可下朝之後,衛慕卻把自己叫到了御書房,跟自己商量,「如果先只建一個暖閣,是不是就不會花很多錢了?」
蘇錦城看著單純天真的衛慕,心中不忍,回道:「建兩個還是可以的,臣也擔心陛下龍體,但是前線若起戰爭,怕是無錢供應。」
「朕聽太尉的,兩個的話,另一個不用太大,能讓朕在裡面寫字即可。」
於是就有了這個面積不是很大的承天閣,想起自從衛慕登基,對於自己的要求,連不同意的話都未曾說出過,有些很難辦的事情,最多的一句就是,「容朕再想想辦法,太尉莫要著急。」
「你才邊疆回來,外面風冷的厲害,怎麼不在家多休息休息,遞個摺子。」
一句話把蘇錦城的思緒,拉回到現實,蘇錦城先是行了大禮,再起來回話道:「有件事很急,但也有點難辦,臣想向陛下求一道旨意。」
「太尉但說無妨。」
「臣追查父親之死的事情,發現當年雲天戰役另有隱情,之所以遭遇埋伏,全軍覆沒,是因有人泄露軍機,通敵蠻夷。」
「太尉想查誰。」
「文宣王。」
衛慕眉頭緊鎖,良久沒有出聲,嘆了口氣,問道:「太尉是想說,朕未登基之前做過通敵叛國之事?」
「臣不敢。」
「你若明目張膽的查文宣王,便是再透露朕以前可能做過通敵叛國,害死你父親的事情。」
暖閣沉默,良久未有人出聲,燃香斷了一截,香灰被人輕輕抹去,衛慕扶起又跪在地上的太尉,繼續又問道:「倘若朕從前真的做過那種事情,太尉你要如何?找好下個皇帝了嗎?」
「陛下,臣並未有這個意思。」
「是沒有,還是不敢有呢?」
「臣主動前來見陛下,便是把心剖出來攤開看。」
衛慕看著蘇錦城,良久未曾說話,最後嘆了一口氣:「錦城,我該說你太過於信我?還是太過於天真?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倘若確實是我為之,第一個要殺的便是你。
這種事情你不暗中自己查探籌謀,找出證據後為父報仇,卻來找我這個最為可能的仇人?你到底是太自負還是手握兵權過於膽大妄為?」
蘇錦城笑了,眉宇飛揚,少年意氣,他搖了搖頭,語氣滿是不羈:「都說帝王心難測,我便要測。何況,殺了我你就沒人給你打仗了,皇位坐的也不安穩,多虧。」
衛慕笑的溫和,無奈道:「你就是算準了我不敢動你,重新培養個皇帝不易,但尋不世武將更難。我們所處的位置,也算是同病相憐。」
「陛下,就算真的能動,你舍的嗎?」
衛慕想了下那個場景,心中驀然一疼,實話實說,「不舍。」
「臣亦是如此。」
「陽春三月落雨,飛燕攜泥歸家,巢穴卻被人惡意擲入水中。乍暖還寒的天氣,皇子落水染風寒,還不忘把手中的東西送回樹上,當年陛下濕漉漉的從水中爬出來,驚艷了臣多年。」
「臣身為伴讀,夏日午後昏睡,忽聞哽咽聲,見陛下抱書哀慟不已,指著手中《濼史》,對書中當年奮力挽救濼國卻被冤殺的的文臣武將腫了眼睛,還被其他皇子嘲笑。一向溫和的殿下,卻為此大打出手,嚷著,你可以諷刺我,但你不能諷刺我所敬仰的人。」
「冬日飛雪,民間多飢。陛下宣臣進宮,拿出一小箱銀子,問臣能不能幫忙買成糧食和冬衣,親自去送給城中窮苦百姓。臨近春節,希望百姓都能過個好年....」
「臣不知天下人對帝王如何定義的,但陛下就是我心中最好的帝王。臣之後出宮不再做伴讀,也聽聞後來陛下性情大變,雖不知到底發生何事?但陛下曾說,有時候真想把金殿拆了換成銀子,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臣一直都信。」
衛慕聽著這些話,恍若隔世,良久無言,他走向房門,讓人拿來自己的大氅,抱著暖爐,對著站在原地的人道:「走吧,跟朕去御書房。」
筆走游龍,一封詔書很快就寫好,加蓋上玉璽,衛慕遞給他,壓住蘇錦城想打開的手,笑了笑:「你打開莫要太吃驚,這不僅是你的原因,還有朕本來也有這個意思。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時地利與人和皆俱全。」
衛慕站在窗戶邊,看北風瑟瑟,明知這風進不來,卻還是忍不住攏了攏衣服,蘇錦城看著手中的詔書,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陛下,萬萬不可。」
衛慕回頭看他,和窗邊的梅花相映紅,美的驚人,笑的溫和,「沒什麼不可,太尉,這是你我的退路,亦是天下人的退路。」
「此事事關重大,錦城不敢收此詔書,還望陛下再三考慮,收回成命。」
「夜聲。」
這句話,太過於久遠,那段被記憶塵封的歲月,掀開一頁,便是厚厚的塵土。蘇錦城,字夜聲。他與常人不同,一出生,便就被先皇允了,名與表字一同取。
衛慕眉眼溫和,沒有絲毫戾氣,卻又因為中毒的緣故,常年身子骨單薄,他解釋道:「朝中與民間流言四起,說朕皇位來路不正,為人殘暴狠毒,弒父殺兄,是受了報應,才前塵盡忘,記憶全失,這話你信嗎?」
蘇錦城想都沒想搖了搖頭,他與衛慕相識多年,幼時是他的伴讀,兩人自小交好,雖然那時衛慕時常陰鬱,沉默寡言,但並非心胸狹義,殘暴狠辣之人。
衛慕心中很是輕鬆,兩盞熱茶送了進來,他剛想喝,就被阻攔,「你們如何做事的?茶葉性涼,陛下身子骨孱弱,還不下去趕緊換薑湯上來!」
「是。」
「薑湯中加些糖,陛下吃不得苦。」
「奴才遵命。」
衛慕剛想開口,就被蘇錦城一個眼刀遞過去,「你自己身子沒點數?」
「你愛茶,我讓人特地備了,想同你喝點。」
「這事明早朝讓朝臣們知道了,估計得罵我毒害聖上,你案牘上的摺子怕你能把你埋了。」
「是我思慮不周。」
「你知道思慮不周,還敢下這麼一封聖旨,還不快收回去!」
衛慕啞然失笑,搖了搖頭,繼續說,「我先前記憶全失,並不清楚自己做過什麼,錦城,你心中裝的是百姓,我同你一樣。這便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埋在暗處最好的一枚棋。」
蘇錦城低頭看向手中的聖旨,在衛慕殷切的眼神中,點了點頭,是啊!這步棋,甚至直接消了自己與衛慕的所有隔閡,也算是慰了他父親在天之靈。
「父親要是知道,怕是得罵我大逆不道。」
「那就願聖旨之事,永遠不要發生。」
「我有時候都懷疑,你是不是沒有傷腦子。」
衛慕怔了怔,試著想了下,頭疼欲裂,玩笑道:「可能我以前是難得的千古一帝,傷了腦子之後,雖不至於愚笨痴傻,但也與普通人無異。」
二人相視一笑,但心中皆是萬分沉重,歷史的齒輪總會向前轉動,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在轉動之前,傾其全力,未雨綢繆,讓他向好的一面發展,盡人事,聽天命。
冰涼的東西交在蘇錦城的手中,天子密令,見令牌著如見天子,這是准了他秘密出行。蘇錦城總覺得今年這場風雪太大了,卻又懼怕開春,看著衛慕不由得眼眶一酸,此後怕是再難有太平。
衛慕站在門前望著蘇錦城在風雪中漸行漸遠的身影,凍得咳嗦,睫毛落了一層冰雪,仍舊不肯回屋。
「錦城,大權旁落,我難以收回,能做之事甚少,且怕感情用事,今後路想來陡峭異常,這一路辛苦你了。」
「你莫怕,路上非你一人獨行,我在明堂替你擔著明槍暗箭,血雨腥風,任由風雪落滿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