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氣溫回升。

早晨路過公園時還能聞到清冽的花香，路旁樹葉搖曳，描摹著風的形狀。沒有事務後，沈顏傾第一次起這麼早去晨跑，她經過公園跑向一中時，路上的人流量明顯變大。

她站在校門口喘了口氣，不經意的一瞥就瞥見葉喬辛一手拿書另一手拿保溫杯進了校門。

沈顏傾勾起嘴角笑了笑，拿出手機給葉喬辛發了信息：「上早課啊？保溫杯泡枸杞的葉老師。」

她走過學校，向環海大道跑去。

風吹遍了校園，下課鈴響後葉喬辛才看到沈顏傾的信息。他剛旋開杯蓋，還沒喝一口熱水就放下了杯子，「啥泡枸杞啊，還沒那麼養生呢……」他喃喃地笑道，給沈顏傾發了語音：「對啊，八點，你看到我了？——保溫杯里就是熱水，等以後上年紀了再養生。」

「嗯哼～路過你們學校，看到你了。」

葉喬辛還沒來得及回覆沈顏傾，一個學生就拿著試卷過來了。學生似乎對他的手機界面很感興趣，一挑眉，賊兮兮地問他：「葉老師對象嘛？」

葉喬辛笑著搖頭，把試卷拿近一些，「是朋友。誒，問十七題麼？」

學生點點頭，瞥了一眼葉喬辛的手機。葉喬辛也不避諱，等說完題目後才關掉手機準備上課。

白天的自己屬於工作，晚上的自己才屬於自己。

六月初，幾天都沒跟周黎安聯繫的葉喬辛想著約他吃飯便給他發了個信息，但等了半個小時周黎安也沒有回覆他。

葉喬辛撇撇嘴，摸了摸他家小狗的腦袋，自言自語道：「安安，你大哥他也太忙了吧……」

沒約成功，葉喬辛牽著小狗自己吃飯去了。

沈顏傾和顧文安在一起不方便，朋友也在忙沒下班，自己能去哪兒呢……

葉喬辛看了看時間，然後望著漸黃昏的天空嘆氣。

「安安，已經六月了啊，有沒有想你老爸啊？」葉喬辛把小狗抱起來，他走到路邊的公共長椅前，確認椅子幹凈才坐下，「不管你想不想，我想他了——嘿，放暑假就回江州吧？嗯？回去看看老爸啊？」

小狗沖葉喬辛叫了兩句，似乎在應和他的話。

「安安吶，你覺得東海城好，還是江州好？」

「汪汪——」

「江州？你喜歡江州嗎？」葉喬辛看著趴在腿上的小狗，無奈地笑道，「我也想回去了，突然感覺……東海城也不是那麼好。姐姐去南城了，媽媽沒人照顧，唉，我還是得回去……那兒才是我的家……」

「汪——嗚——」

葉喬辛揉了揉小狗的腦袋，說：「可他不會離開東海城的啊，他是本地人，這兒才是他的家，你懂不懂呢安安？」

「已經來東海城快十年了……其實回江州也行，那我就去江州三中教書唄，教國中生比較輕鬆吧——但是他呢？嘖，像他那樣的有錢人，應該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唔——我還擔心別人起來了，哈，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杞人憂天呢，至少周黎安有錢，有錢不就可以為所欲為麼，找十個八個對象我都管不著……」

可是……為什麼自己會難過呢？

山鳥與魚本就不同路啊。

周黎安那樣有錢有顏的人還愁找不到對象麼？或許他就是一時想不開想玩玩，但自己又有什麼能陪他玩玩呢？

並且……他們倆本就不應該走到一起。如果，如果姑姑沒有叫自己去清水灣，如果姑姑不是這一行的人……那麼他和周黎安也不會遇到了吧？

他和周黎安，完完全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葉曉蓉，他和周黎安不可能再見面，他也不會認識這個校友，儘管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專業。

在一年的接觸中，他好像陷進了這個叫做「嚐試在一起」的遊戲里，自始至終都是周黎安掌控著遊戲規則，然後一遍一遍地告訴他這個規則——「我喜歡你，不試試嗎」。他可以坦言，他接受了這個規則，並試圖理解規則把遊戲玩好。

但他忘了，這個「試試」是需要代價的。

他沒有太多時間了。

沒有結局的遊戲，值得躍身一試嗎？

值得嗎？

葉喬辛問著自己，值得嗎，他也不能給出明確答覆，他甚至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母親的催促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而現在父親去世，母親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他沒辦法再讓母親失望了。

「安安，你說怎麼辦……」

葉喬辛望向遠處，空洞無神的眼睛裡，那些繁雜的燈光在閃爍。小狗窩在葉喬辛懷裡，安逸地享受著晚風。

「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幹什麼。」葉喬辛收回自己的思緒，他撥打了周黎安的電話，等了三十秒左右卻沒人接電話。

葉喬辛按下紅色的掛斷鍵，嘆了口氣：「降溫了，回家。」

安安走在葉喬辛腳邊，十分乖巧安靜。

周黎安的電話打不通，葉喬辛也不好意思再打過去打擾他。

葉喬辛突然想起來周黎安說過他有個商談得準備準備頓時就釋懷了。

說不定還在忙呢。

大家都很忙啊。

高子陽也忙，其他人更忙，怎麼好像就他比較輕鬆啊……

——

悠閑地度過了大半個月，葉喬辛從工作里抽身後才恍然發現周黎安居然半個月沒理他了，並且沒有一個電話。

不應該啊……

一個談判要這麼久嗎？

六月十七號，周日。好不容易放假的葉喬辛狐疑地再次撥通周黎安的電話，他凝神靜氣地等待著，但並沒有等到什麼——周黎安仍舊沒有接。

葉喬辛看著手機熒幕，眯著眼睛想了想，他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周黎安的私人號碼撥打過去。

如果，我說是如果啊！如果周黎安確實只是想換個花樣玩玩，而現在想通了找了別人他也認了，如果現在打過去打斷了周黎安的好事他也會說「對不起」的……

他不會讓自己沒有面子。

就算他確實有點失望和失落，但他還是會體面地從深淵裡走出來，然後聽母親的話乖乖去相親。

是的，他只需要周黎安一句話就好了。

只要聽到一個「不」，他就可以教完這一屆然後辭職回江州。

真好啊。他還有退路。

即使他聽了好多遍「我喜歡你」「我愛你」，但他仍可以抽身，瀟灑地退出。

他沒有損失，他也不會有遺憾。該遺憾的是周黎安，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