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來了。」頭頂上的聲控燈灰撲撲地纏著細密的蜘蛛絲，厚重的防盜門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小廣告，樓道里的玻璃也是看上去有些年頭的藍色玻璃，透進來的光也是一層暗沉的顏色。

「你是誰？」陳毅心聽到了裡面的門打開的聲音，看來裡面還有一扇門。

「您好，請問這裡是朱姨的家嗎，我是陳毅心，A記的巡察官，之前拜訪過您的，您還有印象嗎？」陳毅心靠近貓眼的位置展示出自己的工作證，語氣 溫和地說道。

「請問有什麼事嗎？巡察官先生。」防盜門被推開，一條鐵鏈拴在門上，朱姨探出半張臉，小聲問道。

「這個上次我來找過您調查過尤從浩先生的一些事，這次來還是因為這個案子。」陳毅心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您不要害怕，這次來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別的什麼其他人員。而且A記您也應該知道，查案子都會查的徹底，和之前來找您的那些人不一樣，您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告訴我。我們這邊最近也在為這件案子忙著。」陳毅心退後了一步，看著朱姨的眼睛，聲音又慢又輕。

「你們 ….」這個年過半百的女人臉上寫滿了小心和遲疑，她幹枯的手抓著門框，目光在陳毅心身上來回掃著。

「您不要太緊張，我知道之前肯定有很多的巡察官找過您，多半都是讓您不要亂說這件案子，但是我是A記的巡察官，和他們不一樣。我知道您是尤先生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來找您了解情況，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和我說上兩句。」陳毅心手垂在腿邊，觀察著她臉上神色的變化/

「…..」女人臉上神色微變，掙扎和麻木不斷地交錯著，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讓她陷入了痛苦的沼澤之中。

「進來吧。」朱姨解開門上的鐵鏈，嘆著氣說道。

「好的。」陳毅心彎身提起放在地上的一項牛腦和一兜水果，拉開門走了進去。

「阿姨，這是我路上順帶著買的，給您放廚房裡了。」陳毅心輕手輕腳地關上了門，非常乖巧地說道。

「放那吧。」朱姨從電視機下的櫃子里拿出了幹凈的白色瓷杯，掏出了一盒子茶葉，沒一會兒就泡好了一杯茶葉水。

「來這裡坐吧，先生。」朱姨打開了客廳里的燈，原本有些灰暗的屋子一下子增加了幾分亮色。「謝謝。」現在是下午四點半，冬天天黑的早，外面的天看上去也早沒那麼亮堂了，帶上點燈光讓這個屋子瞬間變得有人氣起來了。

「陳先生，您好。」陳毅心看著門口的擺鐘，點了點頭，「您好。」

「希望您能等一會兒，我去房間里拿些東西。」朱姨站起身走進了廚房邊上的一間小房間里，陳毅心站起身看著櫃子上被擺著的一個金牌，一下子出了神。

整個屋子裡的東西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一樣，只有這個獎牌鋥亮，和它所呆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東西都在這裡了。」朱姨抱著一個紙箱子就從那個雜物間里出來了，看到陳毅心盯著那個獎牌看，她愣了一下。

「那是尤先生的嗎？」陳毅心指向那塊金牌，經過歲月打磨的光澤更加閃亮，絲毫沒有褪色的意思。

「是的，是小尤的。」

「什麼樣的比賽呢。」陳毅心自顧自地說著，走近看向那獎牌。

「唱歌的，他喜歡唱歌。」那是四年前的一場比賽了，省級的比賽，他得的是金獎，一個算是很不錯的成績。

那些年他在尤家做小幫傭，高中輟了學便不上了，一直喜歡音樂，夢想是成為能成歌劇演員。就算成不了歌劇演員也沒有關係，只要能玩音樂，站到很多人面前唱歌就行。「我總是和他說要實際一點，不喜歡讀書可以去找點技術學學，學一門好技術，往後也能有口飯吃。非要去學什麼音樂。」朱姨翻出他的照片給陳毅心看，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容易打開話匣子，他們在遇到相熟一點的人的時候總是會說很多的話。陳毅心知道，他們其實內心壓了太多的事情，人都寂寞得變樣了，唯有說些什麼，才能慰藉孤獨的心。

尤從浩是尤剛的侄子，他的父母親早早地就沒了，只留下了個七八歲的尤從浩。尤從浩就被扔到尤家一路慢慢地長起來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陳毅心盯著照片上的人發起了呆，照片上的他站在捷運口，拿著一把吉他，一頭不羈的長髮，表情認真地唱著歌。那時候還是夏天，隔著照片，都能讓人有種熱浪撲面來的感受。

「這是拿了獎了，笑得和個傻子一樣。」朱姨翻出一張照片，聲音裡帶了點笑意。

照片里的人站在講台上笑不露齒，他被一個外國人摟著，那人看上去也是一頭長髮，滿滿的藝術氣息。照片中央是尤從浩舉著自己的獎牌，眼中的驕傲怎麼也蓋不住。

那雙眼睛裡的光和期望實在是太耀眼了，像誰他一下子就想到了。

原來有夢想的時候，人的眼睛都長那樣，亮閃閃地，無所畏懼。

不像他，每次眼睛裡都是空空的，除了一片黑暗，還是一片黑暗。

「後來他自己也去考學了，考上了一個國外的學校，雖然沒什麼大名氣，但是進去也能唱歌。」朱姨翻出一張發黃的錄取書，正面是英文，反面是中文，原本貼證件照的地方也空出來了，不知那張證件照掉到哪裡去了。

「就是出國，學費有點貴，他是小孩子沒存什麼錢。他去和尤剛借錢，尤剛說可以，只要他願意和施家的那個人結婚，就有錢給他上學。」朱姨說著說著，眼前就濕潤了，陳毅心只覺得難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本以為一切都好起來了，生活希望了，沒想到進入的卻是一去不復返的深淵。

「他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朱姨抹了一把淚，忍著哭腔說道。

天底下有那麼多的罪人，有無數地破壞規則欺辱他人的人，他不明白，為什麼死去的偏偏是這樣一個努力活著的人，死去的偏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