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中秋假期過得飛快，總是眨眼間就結束了，這大概是所有放假學生的共鳴。

最後一天假期早上，史祤起的很早。

不過剛下床，就看到李新成和王晨輝雙雙探頭。

「我出去辦點事兒。」

聽到史祤回答，兩人又統一將腦袋一起收回去，整齊劃一！

到天山墓園的時候，天才蒙蒙亮，史祤一如既往只帶了一壺酒。

照片上一對老人，花白的頭髮和滿臉縱橫的溝壑，歲月在他們的臉上刻下了時光走過的痕跡。

和別的墓碑前的花團錦簇不同，這裡顯得有些寂寥，卻又意外的讓人覺得無比清凈。

史祤將酒放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隨即就是無盡的沉默。

從上高中開始他每年每個節日都會來，但總是會遲到一兩天，因為不想碰到史維德。

他其實也知道，史維德不見得會跑到這裡專門祭拜老人，更多的可能是堵自己。

他每次來好像也都是靜靜地呆著，然後等到天大亮再回去。

沒什麼要說的，從前老人在世的時候，他就不是個善言的人，現在依然是。只是偶爾會懷念那段時光，那段被人惦記，被人照顧的生活。

即使嫌棄，也還是會將所有好吃的都悉數留給他，這讓史祤覺得自己像是重生過一般。

可是美好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他只是稍微適應了一下這段過程，就已經變得物是人非了，身邊又只剩下了算計後的滿目瘡痍。

「吳大正妹，我來看你來了。」

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史祤的思緒，剛想抬頭，就聽到身後乒乒乓乓的聲音，在寂靜無人的墓園顯得有些空曠，隨即剛才那個聲音帶了些慍怒：

「這些噁心人的東西我先扔了再說。」

聽聲音傳來的距離，離史祤並不遠，但是這個明顯帶了情緒的聲音，也讓他不好意思起身。

忽然起了風，聲音就變得忽明忽暗。

對別人的事情史祤向來沒有什麼心情，更加沒有什麼好奇心，但要是那個人是吳航的話，這雙腿就像是突然失去了行走能力，駐在了原地。

有些驚訝短短三天時間能見到吳航這麼多次。

吳航的話很少很簡短的幾句，便提著個垃圾袋躬著身嗦嗦噠噠走了，從錯落的碑縫裡看過去，就像是個——撿垃圾的。

史祤平常都是待小半天，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吳航的緣故，吳航走了沒多久，史祤便也沒有多待。

只是沒想到，出去的時候吳航竟然還在。

這讓史祤有些尷尬，尤其是這人跟墓地管理員，為了一袋垃圾……爭得面紅耳赤——雖然只有墓管一個人面紅耳赤。

「哎哎哎，你來的正好！」吳航看見史祤沒有絲毫驚訝，甚至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拉到自己身邊說：「你跟他說，這些東西是不是那個人渣送過來的。」

史祤的眼神停在吳航身上，詢問道：你在說什麼，你要我說什麼，你在期待我說什麼？

可是這人就像是篤定了他會給他想要的答案一般，絲毫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你們認識？」墓管員看著兩人問道。

「昂，熟得很。」吳航說著將一隻手搭在史祤的肩上，真他媽就一副社會|主義兄弟情！

史祤在心裡捂眼。

果然，下一刻墓管員聲音嘹亮的像是要在這裡唱一首國歌一樣：「我聽你們瞎扯淡。」說著指了指吳航：「你零二年！」旋即又指著史祤：「他，一零年！」

「今年是2015年，你們倆這麼熟，我就不信沒一次是一起來的？」

史祤抬眼，看了吳航一眼，彷彿在說：早提醒你了！畢竟這人確實記憶力挺好的，像是「上年紀」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這幾年史祤只要碰上，這人都會搭訕幾句，即使他不願意理會，也毫無妨礙。

可是吳航只是看了他一眼，眼裡微微帶笑，皮笑肉不笑地說：

「你沒見到很正常啊，我家這又不是祖墳冒了青煙了，我難不成還每次都敲鑼打鼓的通知你？」

「強詞奪理！你這小娃娃，再這樣下去，我就給你爸打電話了。」墓管員說著就往辦公室里走。

雖然是被吳航臨時拉來湊數的，但史祤也並不是不幫忙，在看到管理員真的要去打電話後還想找補找補，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吳航黑著臉從身後一把拽了過去，旋即自己上前，倚在門口說：

「不用勞煩你了，那電話你打了也沒人敢來。東西你要不想讓我帶出去扔，那你幫我扔了吧，省的我還麻煩。」

說完不等辦公室里的人做反應，拉著史祤就往外走。

身後的人咆哮：「你不要老是跟你爸作對……」

「嘖~」

一聲清晰可聞的嫌棄聲，聽得史祤有些想發笑。

他和吳航算起來是不熟的，至少在他的認知範圍內，個位數以內的見面算不得熟悉。可是現下想來，卻好像見了這人的眾多形象。

被人打在地上的狼狽不堪，和父親置氣的小孩子氣，跟別人交談時的泰然自若，追著他不放的市井無賴，以及今天這抬頭可見的不耐煩，可是不管哪個模樣，竟意外的，他都不討厭。

走出墓園，史祤正在糾結要說什麼，就聽到吳航說：「走吧，今兒碰著也是緣分，我倆又沒喝酒，我帶你兜風！」

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反應了好幾秒鐘史祤才說：「我不會騎車。」

不料吳航點頭，說：「我知道啊，你上次說過了。」

「……」

看史祤還杵在原地，吳航將鑰匙在手上晃了晃，說：「我帶你兜風！OK？誰讓你會騎了！」

「……」

沒有絲毫商量的意思，像是鐵了心一定要帶史祤兜風似的。

其實史祤也沒有很想拒絕。

剛剛在看清吳航的面龐的時候，他隱約感嘆「緣分」這個在他世界中很少出現的詞語，所以在人離開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跟了出來。

史祤不是很懂機車，但記憶還算不錯，這輛車明顯沒有上次在酒吧後巷見到的那輛更酷炫一點。

「這輛是街車，上次那個是從賽場上騎下來的。」吳航騎在車上，將頭盔遞給史祤。

「你騎車你戴吧。」史祤拒絕，先不說他們兩個根本不算熟，就是很熟悉，這個舉動在他的認知中也是帶著曖昧的。

吳航倒也沒有堅持，只說：「也是。」

一輛寶石藍的雅馬哈FJR1300猶如深海里的藍鯨，飛馳在空曠的街道上，踩著六七點鐘的陽光，雄獅般低吼的聲音像是一頭剛睡醒的雄獅，讓人忍不住心情澎湃了起來。

「敢不敢？」吳航突然發問。

像是騎在同一輛車上時兩個人的心靈突然有了感應，吳航問的沒頭沒尾，史祤卻懂了，說：「敢。」

吳航沒有再說話，只是低聲笑了一聲，隨後將身體往前壓了壓，道路兩側的風景飛逝，快到有些模糊。

史祤貼著吳航的背，那聲輕笑傳來輕微的顫動，像是勾住了他對這世間最後的一絲眷戀。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生活原來也可以這麼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