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俞回到家推開門一股暖氣撲面而來，母親還坐在客廳。

「 小煜有什麼事啊？看他走得很著急。」

在一邊脫衣服的寧俞聽到母親發問，才想起來自己沒問方煜有什麼事，轉念一想自己有什麼資格問別人的事啊？於是對母親說：「不知道啊，媽。我們倆沒那麼熟。」

「是嗎？我看他挺熱心的。」寧母說。寧俞沒再接茬。鄰居大娘按時過來幫寧母洗完了澡，換好衣服扶上床之後就走了。寧俞看書到深夜輕手輕腳的推開母親的房門，看到她已經熟睡了放心下來。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見手機熒幕剛好亮了。他拿起來一看是有人給他發了微信，點開發現是方煜。

「我到了。」簡單的三個字。

高林是省會城市，從麗春去開車需要六 七個小時。寧俞看了一眼時間，從方煜出發到現在五個小時不到，看來是一路超速去的，一定是有很急的事。寧俞想回點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好幾次打了一個「嗯」字，又刪除了。他往上翻聊天記錄，發現自從他們加上微信之後，方煜就開始隔三差五的給他發消息，甚至他回西京的那段時間也給他發。只是寧俞很少看微信，這四年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事以外，他只跟兩個人有聯繫，一個是他從十幾歲就開始交往的女朋友周婉，現在周婉已經結婚了，寧俞也沒有了她的聯繫方式。還有一個是現在住的這棟房子的主人也是他的之前打暑假工認識的上司。。前幾天他告訴寧俞，今年回麗春過年，想讓寧俞去火車站接他。

方煜給他發的消息寧俞很少看，也從來沒有回覆過，要不是怕他真拿著視頻去報警，他早就把他刪除拉黑了。想到這裡，寧俞又沒了回覆他的心情，把手機一扔。睡覺去了。

方煜一路超速趕到高林市第一人民醫院，張靜雪正在門口等他，二人見面什麼都沒有說，一路沉默著到了重症病人住院區，張靜雪的母親正躺在其中一間病房裡。

二人來到病人床前，張母還沒睡，神色看起來很不錯，她一看到張靜雪身邊的方煜眼神就亮了起來，更有精神了。

「你就是我們小雪的男朋友吧？」張母開口了，聲音里很是歡喜。

方煜點了點頭，握上了老人家遞過來的手。張母握得很用力，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像看自己的親兒子似的。

「真好，真好。我們小雪的眼光真不錯。長得真好，比電視上的明星還好。」「聽我們小雪說你是西京人？」張母笑意盈盈的問。

「是啊，媽，早就跟您說過了，您還問。」張靜雪替方煜回了自己的母親。

「我又沒問你，小方啊。你坐近一點，我好好看看你。」張母伸出另外一隻手，想去摸方煜的臉。方煜把凳子拉的靠近病床，還把臉往前湊，好讓張母夠得著。張母見他這番舉動，誇了幾句好孩子。然後又問方煜家裡有幾個兄弟姐妹，做什麼工作的，父母身體可好，打算什麼時候跟自己的女兒結婚。

張靜雪在一旁聽的急了：「媽，您一個一個問題慢慢問。你一下問那麼多，讓方煜先回答哪個好啊？」

張母聽了自己女兒的話，笑意更盛了：「真是女生外向啊，你們都還沒有結婚，她就幫著你來說自己的親媽了。」

方煜按順序回答張母的話，說：「家裡只有我一個，在一家小公司上班，母親前幾年去世了，父親很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婚事我聽靜雪的。」

張母聽到方煜說父母都不在了，很是心疼的看著他：「好孩子，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說著一行眼淚就流了下來。方煜見狀抽紙巾替眼前這個跟自己的母親一般大慈祥又溫柔的女人擦眼淚。張母不好意思的自己接過紙巾擦了，忙說自己失態了，然後她又說：「我也只有靜雪這一個孩子，從小孤孤單單的。現在你也是，你們以後要多生幾個孩子，以後孩子們互相有個照應，當父母的才放心啊。」

「媽，您又扯遠了。」張靜雪連忙打斷自己的母親。

「哪裡遠？這些事我可能都看不到了，我先囑咐你們，你們別以為自己還年輕，都三十了，有些事啊，要趁早，別總覺得來日方長，其實更多的是世事無常。」她拍了拍方煜的手背，方煜點頭說是。張母滿意的笑了，她把兩人年輕人的手疊在一起，「兩個人在一起啊最重要的是要互相包容 體諒，有什麼事要好好溝通，知道嗎?我們靜雪從小就要強，什麼都要比別人好，被我慣壞了你以後多擔待。」方煜點頭說是。張母又對自己的閨女說：「你以後多收斂自己的脾氣，別欺負小方這個老實孩子。」張靜雪剛要說話，張母又打斷了她：「我閨女的眼光我是相信的，只希望你們永遠不要變，未來怎麼樣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記住現在相愛的日子，只有記住了愛，才能走得更長遠。」

張靜雪聽著這宛如遺言一樣的話，哭的說不出話只能一個勁用力的點頭。等她緩過來才對自己的母親說：「媽，等您身體好了，您說什麼都成。」

張母搖了搖頭：「你還想瞞我呢？我肯定是好不了了，你以為你不讓醫生護士跟我說我就不知道啊？我時間不多了，要不然你也不能大半夜讓小方過來啊。還說他剛好在附近出差，他一進門我就知道，肯定是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的。」張靜雪又要哭，張母讓她把眼淚擦擦，小時候你也不愛哭啊，怎麼大了眼淚反而這麼多了。雖然嘴上說著自己的女兒，她自己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強忍著，然後對方煜說：「難為你了孩子，大老遠來見我。」方煜說他這是應該的，張母卻只是定定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方煜看著她的眼睛，總覺得有什麼事，她早就知道了。

小雪，我走之後，聽到母親說走之後，張靜雪眼淚終是又忍不住，張母又改口：「以後，以後你別太爭強好勝，家裡的東西，他們要就給他們吧。遠離那些人，好好生活。你姑姑從小是最心疼你的，你以後要對她好。也別再因為我的緣故，跟你爸爸不往來了，我早就已經原諒他了，我不能帶著對他的恨走，畢竟夫妻一場。」

張靜雪不說話也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張母摸了摸她的頭髮，說自己累了，讓她們走吧。張靜雪不肯，執意要留下來，張母不讓，讓她趕緊走。二人來到病房外坐下，張靜雪看到醫院走廊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是早上五點多了，原來不知不覺一晚上過去了。

「師兄，真是麻煩你了。」張靜雪疲憊的用手撐著額頭聲音嘶啞說著又落下淚來，眼淚滴在醫院的地板上，像下了一場小雨。

「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你媽媽?」方煜自顧自的問起了別的。

「嗯」張靜雪喉嚨里發出了一個音節。

「其實她未必什麼都不知道，知女莫若母。」

張靜雪同意似的點了點頭，隨後抬起頭來望向身邊的男人：「如果我媽媽問我，我一定會坦白的告訴她。如果她身體好，我會帶著她走，這裡的一切我都可以拱手相讓。可惜她沒問我，我也就假裝她可能不知道。讓她留點念想。在她走之前，她會幻想我會按照她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她能放心。」

「可惜你不會按照她想要的方式去生活。」方煜出言反駁，言外之意就是這隻是張靜雪的一廂情願，以為自己很孝順，其實不然，她這是在欺騙一個沒幾天可活的老人。

張靜雪明白他的意思，一時沉默無話，無論如何她認為這是最好的告別方式。無論她母親知道她是個同性戀也好，不知道也好，這都不重要。人走後就是一把灰，她活著的時候能讓她高興就行了。她不信那些死了靈魂還在的事，死了就是死了，沒有其他。

「我打算去國外過年然後登記結婚。"她換了個話題。

方煜看著她哭的紅腫的眼睛，從兜里掏出一瓶眼藥水遞了過去。張靜雪接了過來，看到上面還貼著「麗春國藥」的標籤，這是姑姑學校門口那家藥店。

「你呢？反正你回了西京也是一個人，要不跟我一起出國吧！」她一邊滴眼藥水一邊說話。

「不了，我呆在麗春」方煜拒絕。

「人家只當你是個無關痛癢的陌生人吧，你幹嘛不跟他說清楚呢？省的他老覺得你要害他似的。」張靜雪對他要呆在麗春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因為她很清楚原因。

方煜搖頭，表示不願意多說。

「你不是說你爸的兒子過完年要結婚嗎？」他問起了別的。

"是啊。我會不請自到的。「弟弟」結婚我這個做姐姐不去，恐怕說不過去吧。畢竟生意做大了，家族名聲要緊。」說完，張靜雪就看見不遠處有護士朝這邊走來。等到護士走近，她看清是醫院專門派來照顧她母親的，護士見到她叫了一聲「張小姐」張靜雪點頭示意。幾分鐘後，護士打開了病房的門，對著張靜雪又喊「張小姐」只不過現在她的聲音染上了幾分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