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憶初遇。

初夏時節，稷下學宮滿院子的荷花開了。寧璃跪在蓮池旁已經一個下午，這會兒日落西山，荷塘里傳來滿池的蛙叫。還真有那麼一點，青草池塘處處蛙的感覺。

「諾！老師給你的，叫你帶著信連夜收拾東西，滾蛋！」陳錚在黑夜裡迎著滿池的蛙叫，走到寧璃的身旁，把手裡帶著火漆的信，遞到寧璃面前。

寧璃抬頭，委屈巴巴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嘴還嘟著。好像他燒了稷下學宮半院子藏書，他還十分委屈一樣。

「老師不要我了？」寧璃沒有接信，而是膝行向前，一把抱住陳錚的腿，帶著哭音顫抖的問道。

陳錚看著寧璃這模樣欲言卻先笑了：「少裝乖，老師沒有不要你，而是讓你去雲山書院，學習兩天規矩。」

陳錚伸手扶起寧璃，耐心的說：「雲山書院慕流安慕老先生，是當代的禮儀大師，同時也是辯論大家，曾經舌辯十八蠻國，憑一人之力便退了二十萬大軍。老師是想著你出去避避，正好多多學習見識一番。」

寧璃立刻喜笑顏開：「謝謝師兄，那我先去和老師告別，然後收拾東西連夜滾蛋。」

陳錚看著寧璃歡快的笑容，點頭。

其實燒書的事怪不了寧璃，誰讓方庭寒幹什麼不好，非要拿寧璃的出身說事，寧璃不找他打架找誰打架。寧璃到底還是年輕氣盛，壓不住火氣。

寧璃去告別的時候，周胤在向孔老先生請教問題，寧璃沒有打擾只是在門外磕了個頭，就離開了。

寧璃連夜收拾東西離開稷下學宮，拿著書信奔赴雲山書院。

雲山書院與稷下學宮相距不過十幾天的路程，寧璃騎馬跑的快，七八天的樣子就到了。雲山書院與稷下學宮，齊山，國子監並稱南夏四大學府。是多少學子消尖腦袋都想擠進來的地方，寧璃拿著孔老先生的手書，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雲山書院。。

進去之後，寧璃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找慕老先生報道，而是在雲山書院瞎逛。他拿著孔老先生的手書，自是無人敢攔他。

雲山書院這一批學子多是些權貴子弟，寧璃到的第一天就撞見了皇子周銘和中書令陸家的庶子陸庭明。他們倒是沒有認出寧璃來，但是寧璃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寧璃自從十歲的時候被寧家找回來，就開始到處遊學，不在盛京那些世家公子的圈子裡。這些世家公子沒有見過他，有的是見過也沒有記住，多是認不出他來。

他在盛京城紈絝廢物之名響徹各家各戶，其實多源於寧家那些人的宣傳，還有和安皓顧天琪等輩交好。

寧璃在稷下學宮就隱藏了身份，在這裡他也不想用自己的身份添不必要的麻煩，就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說什麼自己叫「梅卿」。

「我看你很眼熟！」陸庭明拉著寧璃的手，就把寧璃往人堆里拉，想讓大家都認認，看看有誰認識寧璃。

寧璃不肯，與陸庭明拉扯。回身間寧璃就踩到一個人，自己也撞到了那人的胸膛。那個時候寧璃十四歲，因為出身寧家，身材也算得上是高大。那個人比寧璃還高半個頭，寧璃得微微抬眼才能看到那個人的模樣。

也是一個半大的少年，劍眉星目，俊美無濤，一臉的冷漠。唇輕輕的抿著，微微點紅，好似個美人一般。可是那眼眸里卻是帶著風霜，彷彿下一刻就會北風卷過漫天飄雪。

「好俊俏的哥哥，不好意思。都是他，他拉我來著，不然也不會踩到你。」看著這個好看的少年，寧璃立刻沒有了惱意，連連賠笑。

少年低眸，斂去一眼眸的寒霜：「沒關係。」

說著就側身扒開人群離開，背影挺拔，步伐穩健。走出很遠，少年重新回首看了一眼，剛剛他低眸，那個少年公子是真的好看，笑容明朗若天上的太陽，眸子閃亮像是含盡世間所有的美好。萬千風采都在那一笑中展開，直入心懷。

寧璃轉頭看向陸庭明：「我是新來的，不熟悉這裡的人。你能告訴我，剛剛那位是哪位將軍府上的公子嗎？」

「你怎麼知道人家是哪位將軍的公子？」陸庭明不屑的看了一眼寧璃，不是討厭寧璃，只是他的一個習慣，不屑一切他不服的人。

寧璃挑眉：「步伐穩健，一身剛硬殺氣，肯定當兵。身著上好的軍靴，出身肯定不俗。」

陸庭明立刻對寧璃來了幾分好感：「觀察夠仔細，他是輔國公沈建的長子沈戰，不過你別和他一道，這人不合群的。看你還挺有意思的，我帶你玩怎麼樣？」

陸庭明攀住寧璃的肩，沖著寧璃挑了挑眉頭：「我是中書令陸家的庶子，我叫陸庭明。」

「你可真是實誠，別人可是唯恐提起庶子二字，你倒是逢人就說。」一旁看熱鬧的周銘終是開了金口，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

「這有什麼，庶子就是庶子，我一出生就註定了，又不能改變。難道庶子就不能出人頭地，難道庶子就該比嫡子差。」陸庭明嗤笑一下。

周銘不說話，而是看著寧璃。

寧璃拍了拍陸庭明的背：「庭明兄此話說的極是，在下受教。在下決定以後唯庭明兄馬首是瞻，鞍前馬後。」

寧璃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想笑，不過還是堅持把話說完。

「呵！」周銘冷冷笑了一聲就轉身離開，他認出了寧璃，但是不想揭穿。

陸庭明倒是開心，不過也是聽出寧璃並非誠心，但還是樂呵呵的拉著寧璃向書院正院而去。

寧璃那裡會一直跟著陸庭明，找了一個機會就溜走了。雲山書院他還有大半沒有逛完，接下要好好看看才是。

「這裡是先生的醉心居，先生正在講課，非先生門生請止步。」逛了大半天，在一扇種滿茉莉花的門前，一位守門的書童有禮貌的攔住了寧璃。

寧璃眉頭一動，微笑的離開。不過就此離開可不是他的風格，好奇嘛！就是要看看才能滿足好奇心。

這個時候剛好有個送茶的書童路過，寧璃直接把人打暈拖進草叢。寧璃換上書童的衣服，端著茶低著頭就混進院內。

剛進院內，寧璃就聞到陣陣茉莉花香，讓人十分舒心。遠處一座涼亭里正傳出先生講課的聲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你們聽來，不過是萬物始來，皆由道起。時間陰陽相合，生出萬物。可是你們細看，可覺其中有其他含義？」

眾學子皆是搖頭，在底下竊竊私語起來。

「沒事，這《道德經》我們講過很多回，不過重新溫習一下。大家各抒己見。」慕老先生摸了一下自己鬍子。

寧璃躲在一旁茉莉花叢中覺得有些無趣，就把茶往一邊一放，席地坐下。這個時候旁邊，竄出來一隻貓。

「大爺！」寧璃沒看清楚是什麼，嚇得和貓一起竄了出去。然後一人一貓十分尷尬的站在茉莉花盛開的花道上，被眾人圍觀。

慕老先生起身，並沒有因為講課被打斷發火，而是淡然的問道：「一個端茶小童，為何躲在這裡？」

寧璃蹲下來，抓住那隻害他出醜的貓：「久仰先生已久，又不能進院光明正大的聽課，只能偷聽。」

寧璃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他就是來偷聽的，一點假話都無。

「那你來回答一下，我剛剛問的那個問題。」慕老先生輕輕一笑，重新坐下去。

寧璃環視一下周圍，所有的學子都好奇的看著他。裡面不乏前不久喊他一起混的陸庭明，他不小心踩了一腳的沈戰，對著他冷笑的周銘。

寧璃抱起貓走到涼亭，找了一個台階坐下來，與慕老先生平視：「先生剛才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可還有其他含義。其實有很多，因為這句話包含太多，僅憑學生一人難以說出眾生所想。但是學生是這樣的理解的，萬物從簡到繁，從繁到簡。不過是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慕老先生聞言一笑：「好一個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不愧是孔老高徒，就是頑劣了一些。」

寧璃見自己被揭穿，連忙放下貓，起身跪直行禮：「學生稷下學宮寧梅卿，見過慕老先生。」

這個時候眾人皆驚，前幾日就傳聞，說是稷下學宮，要把孔老先生最寵愛的小弟子送來學習規矩禮儀。大家都在翹首以盼，想看看孔老幼徒是個什麼翩佳公子，原來就是這麼一個不修邊幅的人。

「裝送茶小童，自己的鞋都不換嗎？」慕老先生走到寧璃身前，用手中戒尺敲了敲寧璃肩膀。見到寧璃開始慕老就在思索寧璃的身份，直到寧璃說出這番話他方才確定。

「學生無狀，先生恕罪。」錯了就是錯了，寧璃從來不掩飾自己犯過的錯。

「出入書院行為無狀，禮儀全無。今日下半日你便在這裡罰跪，晚飯十分起。」慕老說完看向第一排的沈戰：「你來監督，他是個十分頑劣的，你留下監督我方安心。」

沈戰站出來看著寧璃片刻，點頭：「老師，放心。」

能叫老師的都是嫡傳弟子，一般來聽課的是門生都是統一叫先生。寧璃立刻多看了沈戰幾眼，都是一般年紀，偏偏就他看著老成穩重，一點都不和群。

寧璃罰跪，慕老散課。礙於慕老威嚴，無人逗留看熱鬧都匆匆散去。沈戰受命看著他，就在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執筆做功課。

「我叫沈戰。」半響沈戰抬頭，認真的說著自己的名字，然後低眸：「表字：祗鶴，小名叫阿煜。」

寧璃覺得有些好笑，哪有人介紹自己連小名都說，這不是長輩的愛稱嗎？

「我叫寧璃，表字：梅卿，小名叫璃寶。」寧璃倒是不拘束，沈戰拿出誠意，他也回之十分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