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嘛，我也和他說了，一切都得在合理合規的前提下。」老頭像那麼回事兒似的靠到椅背上。

修柳腦袋卡殼：「等會兒等會兒！劉叔您什麼意思？」

老頭不說話，高深莫測地朝投來一個「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怎麼還不懂」的表情。

修柳瞭然的「哦」一聲，立刻點頭哈腰道：「哎呀都是小打小鬧的，咱這麼點兒事怎麼好意思勞煩您呢。」

老頭笑他：「事兒搞大你們還能在這兒？早讓人押走拘起來了。」

修柳露出個憨憨的笑容：「劉叔說得對！」

老頭按著膝蓋「嗨呀」坐起來，重新端起桌上的茶缸，試探性地抿了一口，吐出茶梗：「說吧，想怎麼辦？」

修柳搓著手指，乖順道：「想和解。」

老頭眉毛略微挑了半邊，面前氤氳的水汽跟著動了動。他沒什麼太大表情，只是再次把杯放下。

厚重的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就像法槌敲落在底座上。

「你確定——就這麼算了？」

果然人老精，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當老頭氣場全開的時候，修柳終於意識到坐在他面前的不只是個年過半百、不修邊幅的老人，還是個手握實權的掌權人。

幾乎刻印在基因里的制度恐懼被老頭輕飄飄的一句話激發出來，修柳猛地挺直脊背，雙眸微垂，盯著對方還帶著土豆泥巴的手，拳頭攥得發白，眼神飄都不敢飄。

「嗯，和解。」他感覺有些幹渴。

老頭看出他的僵硬，苦笑著拍拍手上的灰，試圖挽回自己瀕危的慈祥感：「別那麼緊張，劉叔又不吃人。你老闆都和我說了，在加入三維之前，你和你哥哥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也進過很多次局子，看見穿制服的就哆嗦，所以今天我才穿著常服，這還怕？」

修柳想要嘴硬，但是張開嘴感覺牙都是軟的，只好陪笑：「劉叔這說得什麼話，咱知道您是幫咱的，哪能怕呢，就是大華本身也不是什麼壞人，幹脆和解算了。」

老頭：「他確實不是什麼壞人，但也不能算是好東西。昨天晚上楚老闆傳過來不少資料，我看了半宿才看完。」

「你懂吧小六子，有些地方，我們穿著這套衣服，就伸不進去手，要說從陰溝里揪這些蛇蟲鼠蟻，還得靠機緣。」

老人站起來捏捏修柳的肩，不知從哪兒翻出來個檔案袋，放進他手裡：「看看吧。」

修柳打開粗略地掃了一眼，裡面詳細記錄了大華的生平介紹，無論是就讀哪個學校，家裡幾口人，甚至連出生在哪個醫院，接生護士是誰，落地哭幾聲都被扒了出來。

紙張背面，還印著一個彎月一樣的面具笑臉。

從他與大華發生不愉快到半夜，最多不超過十個小時，能把資料準備的如此齊全，這樣的效率和精準度，修柳除了貪財的魔術師，根本想不到別人。

嘶——他區區一個小人物，不但驚動了老闆，還驚動了魔術師？要命，也不知道死唐哥還能不能把事兒壓下來了。

小主播吞了口口水，將檔案袋小心翼翼地封回去，擺在桌子上，國小雞一樣端正坐好：「看完了。」

老頭問他：「看出什麼了？」

修柳說：「看出個臭流氓。」

老頭一拍大腿：「對，你應該也看過他的視頻，大多是扮演一些上不了檯面的角色，以犯罪者的視角拍攝模擬情境下的VLOG，包括這次往你身上倒酒也是一樣，都是在助長歪風邪氣，雖然在視頻上標註了劇情需要的字樣，但對社會、對百姓的影響終究還是惡性的、不正確的、是需要剔除的！」

修柳被他突如其來的正氣撼得一個倒仰，差點舉手投降，和老頭坦白「咱以前也是臭流氓，您老不行也把咱抓起來吧。」

然而老頭話鋒一轉，差點閃了他的腰：「如果是在網路上如此也就罷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辨識能力，但是他竟然把這副嘴臉代入到現實生活中……用與網路上同樣的形象去誘騙未成年人，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拜所謂『大哥』，月月朝他進貢，這就不行。」

修柳上學少，聽見人講課跟嗑了迷糊藥差不多，再加昨晚睡得也少，老頭到說辨識能力的時候就困得不行。

可惜他眼睛剛一眨，老頭就跟探照燈似的轉過來朝向他。

修柳立刻像老鼠見到貓一樣打起精神，捧哏似的：「不行！」

他舔舔嘴唇：「他把抓起來！」

老頭目光灼灼地望向修柳：「還是之前那話，沒人報案，抓他只能靠機遇。」

修柳哽住，困惑道：「劉叔，您不會指望把咱這次當機遇吧？他只是往咱頭上倒了酒，咱不追究的話，基本上什麼事兒都沒了。」

老頭眼中暗光一閃：「所以你得追究，把這事兒鬧大，炒起輿論，讓更多的人發聲，這樣我們才有更多的機會將他繩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