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不許有寵物進入，所以葉喬辛沒有帶上平平安安，他買了一束常規的花和幾朵梔子走進了墓園。

天很熱，但不是悶熱而是濕熱。風攪動著粘稠的空氣，帶動葉喬辛的衣擺和髮絲，他就站在風裡、站在烏雲下、墓碑前靜默著。

七月八日，多雨。

手沿著石碑邊沿向下滑動，指腹上沾上了一層灰，葉喬辛搓了搓手指，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把花放好，然後蹲在墓碑前望著那張黑白照。

照片里的父親表情嚴肅，一絲不苟。

葉喬辛沉默了一會，低下了頭。

「我就不坐了，地上還是濕的……」葉喬辛撐起傘，擺弄著一朵純白的梔子花瓣，「來的急，忘了買好酒了，下次吧，下次就買你說的那個最貴的。」

「爸……東海城沒你想的那麼好，我覺得沒江州好所以我就回來了，你可別罵我沒出息啊！人家三中三番五次挖我過去呢，我總不能拒絕吧？並且，工資還高，爭取明年買到你說的Audi，讓你去跟你那些朋友炫耀炫耀……」

「唉……還是江州好啊，我不打算走了，我就待在家裡看著我媽，還有你那些貓貓狗狗，不過真不打算換個名字嘛，誰家貓叫平平狗叫安安啊……好吧，狗叫安安還可以接受，但那小白貓是只母貓誒，你好歹也是退休老教師，有點水準行不行？」

「算了，平平安安就平平安安吧。寓意還不錯。嘿嘿，不瞞你說啊，雖然攢的錢都花的差不多了，但我算過了，到明年這個時候我又能攢好多錢呢～媽的藥錢呢，你就不用操心咯，貓糧狗糧啥的也不用擔心～還有啊，過年還能給小尋和星星買兩件衣服～還不錯吧？」

葉喬辛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腿，他把重心放到另一條腿上，然後又蹲了下去。

「……爸，有件不當說的事兒，我覺得還是得說一下……我，本來吧，我是乖乖聽話準備找一個東海城的女孩子談談的……」葉喬辛低著頭，不敢看那張照片，他的心已經開始飛快地跳動，腦子也有些混亂，「但……但我沒想到有個人，他，是他偏要，偏要……」

偏要？

他偏要了嗎？

不知道……但在葉喬辛這裡，似乎確實是那個人「偏要」闖進他的生活。

「對不起，爸，你還是罵我吧，我知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陷得太深……當初我以為只是玩玩兒，可是，為什麼我越陷越深……

「我不打算結婚了爸，我不想連累別人女孩兒，也不想禍害別人。我……我好像……有點不正常。」

葉喬辛咬咬牙，不自覺地擦了擦眼睛。

雨下的不大，雨點飄搖，沾染上葉喬辛眼角。

「不要擔心我，就算沒有照應我也能過得好的。我會賺錢，賺很多錢……」

「我走了啊，年底再來……求你保佑我，順風順水。」

「再見。」

不會再見了。再也不會再見了。

——

等雨停了，葉喬辛才恍然若失地站起來，他擦掉淚痕，又望向天空愣了很久，直到涼風把他吹得清醒。他收起黑傘，跟他的父親告了別。

走出墓園，葉喬辛陰鬱著臉往回走，還沒走兩步，他就看到了一個迎面走來的女孩子一直在看他。

葉喬辛撇撇嘴，收回目光準備快點走開。

「誒……hello，葉喬辛……？」

葉喬辛停下腳步，側過臉看向那個穿著白裙的女生，他眉頭微皺，努力回憶自己的過去。

但，回想失敗。

這個女生和周黎安的出現一樣，於葉喬辛來說都是陌生的。

儘管對方已經說出了他的名字，但他仍舊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的記性就這麼差麼？……唉……

「啊，你……」葉喬辛露出笑容，禮貌地看向那個跟他打招呼的女生。

「我夏靜雯啊，高中時候還坐在你後桌來著……不過你確實長變了好多，要不是那個新聞我都認不出你了誒！」

夏靜雯攏了一下散落下來的頭髮，溫和地笑著。她的聲音不大不小，與葉喬辛的距離也處於安全距離。

「哈！是嗎……呃，你是——」葉喬辛回頭，指了指墓園，接著說，「來墓園的嗎？」

「嗯，來看看我姐姐。」

「啊……」

「她幾年前自殺了，嗯——」夏靜雯垂下眼簾，遺憾地抿著嘴，她長舒一口氣後，接著說，「很多年了。你呢？我看你從那兒出來……」

「啊，我啊，我來看看我爸。」葉喬辛佯裝輕鬆地說，他撓撓頭，笑了笑。

「啊……抱歉——」夏靜雯看向墓園大門，「你……你是專門回來掃墓的？」

葉喬辛搖搖頭，說：「回江州不走了。」

「也好……那，高子陽呢？我看以前你倆走得近。」

「他還在東海城，他準備在那兒定居了，對象都找了。」葉喬辛聳聳肩，無奈地說。

夏靜雯咬了咬下唇，點點頭：「挺好的……那你呢？有對象了麼？」

「呃，沒有……」葉喬辛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夏靜雯不會還要說「請和我交往」的話吧……

夏靜雯靦腆地笑了一下，她抓著手提包，溫聲細語地說：「我們同年，你也應該有二十八了吧……」

「嗯。」葉喬辛咽了口唾沫，巴不得現在立即飛回家去。

救命……不會這麼狗血吧……

「那你還沒對象啊……嘿嘿，我有。」

葉喬辛：？？？

黑人問號臉。

「啊哈……恭喜，呃，那挺好的啊……你對象沒和你一起來啊？」

「他出差呢。」

葉喬辛一時無語。

無語凝噎。

「這樣啊，那你們考慮結婚嗎？」

「嗯，秋天……我可以邀請你嗎？」

「啊？不用了吧……不，不是，那個，如果你邀請的話，我會去的。」

「謝謝，謝謝你。」

葉喬辛想立即捂嘴哭。

造孽啊……

是不是全世界都在談戀愛和結婚啊！！！

談戀愛這麼好嗎？！

要我葉喬辛說，還不如搞點錢來的實在。

談戀愛不如搞錢，這才是葉喬辛的至理名言以及座右銘。

談戀愛？有對象？

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