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野戴上帽子和口罩出了門，臨出門前，他站在穿衣鏡前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

白色短袖T恤和黑色短褲，看上去像個出門跑步的大學生。

如果說宋溪南是跟朋友聚會結束，那他一定穿得很正式或者比較好看，談野忽然在意起來，自己這樣會不會顯得很隨便。

但很快，談野覺得，他甚至為此颳了鬍子，而且沒有穿著拖鞋出門就是給宋溪南面子了。

管那麼多。

談野拿上鑰匙就出了門。

新雪廣場就在談野家隔壁，是一個大型購物廣場，最初開始建設的時候就是以冬天下雪此處必是本市最美雪景觀賞地為噱頭，沒想到建成以後好幾年本市都沒有下過雪。

談野出門習慣戴著藍牙耳機，以前是因為喜歡隨時隨地聽音樂，現在因為耳朵里能夠聽見音樂聲可以有效緩解一些見宋溪南前的恐懼症。

他來到新雪廣場，四處看了一下，沒有看見宋溪南的身影，感覺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和左顧右盼的賊沒什麼區別，但他確實不想再被拍到引出什麼風波。

談野站在新雪廣場的地標建築旁邊，拍了個照，給宋溪南發消息。

...：我到了。

過了一會兒，宋溪南回覆了。

浪漫主義者：我很快，剛剛送朋友去了。

談野覺得這沒什麼問題，就給宋溪南發了一個「OK」。

新雪廣場外面有一個很大的雪人造型，腦袋圓圓的，特別可愛。

談野和那個雪人對視了好幾眼，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雪人的腦袋。

這個雪人當時還上過新聞，聽說因為腦袋太圓經常被人摸，導致摸包漿了，現在腦袋上面光溜溜的。

談野想到就覺得有點兒好笑。

雖然他住在江城很多年，但是他其實沒怎麼出過門，大多時間埋頭在家裡或者在樂隊里創作、排練，奉獻給樂隊的時間比個人生活時間要多得多，樂隊已經成為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一部分。

結果現在零度樂隊解散，就好像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突然被挖走，但又像是如釋重負一般，覺得解脫了。

談野來回摸著雪人的腦袋，不知道摸了多少個來回，直到身邊出現一個影子。

他一回頭，就看見宋溪南站在身邊。

果然，今天的宋溪南穿的可以稱得上是精緻，但乍一看，又不會覺得精緻過頭，反而是一種簡單中透著優雅。

估計是聚會比較正式的緣故，宋溪南穿了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西褲筆直下垂，襯得那雙腿很長。但因為是夏天，宋溪南把襯衫的袖口挽到了胳膊肘的地方，手臂處還有袖箍，他一如既往戴著金邊眼鏡，讓人覺得儒雅。

談野不太自在地打招呼：「嗨。」

宋溪南點了點頭，問他：「雪人的腦袋手感怎麼樣？」

談野：「……還行。」

宋溪南似乎沒有打算要親自來摸一下，反而對談野道：「前幾天我看見有小孩坐在上面。」

談野：「？」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尾的，他也不知道宋溪南要表達什麼，歪著頭看著宋溪南，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宋溪南看著談野，似乎眼底閃過那麼一絲掙扎的神色，在思考要不要告訴談野，可越是這樣談野就越是急切，「什麼啊？小孩坐在上面，然後呢？」

宋溪南道：「然後那個小孩尿褲子了。」

談野：「………………」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隻手不能要了。

談野把手從雪人頭上拿了下來，手指略微顫抖，但不想給宋溪南看見，又不願意放兜里，就很僵硬地放在身側。

宋溪南提議道：「介意的話，要不要去洗手間洗個手？購物中心一層就有洗手間。」

談野覺得他很需要。

於是他道：「那我……去洗個手，你在這兒等我。」

說完，談野就快步往新雪廣場里的購物中心走去。

在洗手間里把手洗了兩遍，談野才覺得舒服了一點兒，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把鴨舌帽的帽檐稍微抬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裡面的頭髮，這個時候才走去。

但是沒想到，宋溪南已經在洗手間門口等他了。

談野覺得自己好像經常在宋溪南面前出糗，這讓他覺得有些尷尬。

正當他在思考如何化解尷尬的時候，宋溪南已經伸出手，掌心裡躺著一個茶杯樣式的打火機，對談野道：「這個打火機，很可愛。」

談野道：「限/liang版的，買了好久了，如果不是限/liang版我還能買一個送你。」

說完他就想罵自己，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要送給宋溪南。

還有他現在跟宋溪南到底是什麼關係，one night stand對象還是朋友關係？怪得很！

然而，宋溪南微微挑了挑眉，眼底似乎閃過一絲笑意，「那如果這個牌子下次還有限/liang版的，我隨時歡迎你送我一個，我會很喜歡的。」

談野：「……行。」

宋溪南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星巴克，問：「喝杯咖啡嗎？上次在我家，我問的問題太唐突了，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道個歉。」

談野道：「沒事，我沒放心上。」

「或者你想喝奶茶，」宋溪南繼續道，「還是檸檬茶？」

談野：「……」

這人到底有沒有在聽他說話啊。

他本來拿上打火機就想走了，但是扛不住宋溪南的盛情邀請，最終還是選擇了喝咖啡。

宋溪南星巴克的門，非常紳士地讓談野走了進去，讓談野覺得自己像是被人照顧著一樣，有一種不太自在的感覺。

選咖啡的時候，談野情不自禁地盯著咖菜單開始發獃。

他想起在大學裡談的第一任男友就是在星巴克里跟他說的分手，對方的分手理由是，對不起，我覺得你太受歡迎了，我配不上你，你很耀眼，我太普通了。

這不是談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了，而且在他的人生里，「你很耀眼」似乎已經成為了攻擊他的利刃，每一次都有人拿這把刀子來捅進他的身體里，一邊說著抱歉，一邊又把沾滿鮮血的刀子拔了出來。

後來大學裡的那個男友談了新男友，兩人一起逃課混日子，最後學分也沒有拿夠，延遲畢業了。

談野盯著菜單發獃，冷不丁一隻手的手指碰到了他敏感的耳朵，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摘掉他一邊的藍牙耳機。

他嚇了一跳，回過神，看著宋溪南。

因為摘掉談野的耳機準備跟談野說話，所以宋溪南靠得比較近，近到談野能夠清晰看見宋溪南脖頸左側有一顆小小的痣，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挺性感，而且這顆痣在。而他再抬起眼的時候，能夠看見宋溪南眼鏡後面長長的睫毛和那鏡片上映出的自己的樣子。

談野動了動唇，但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

咖啡店裡的咖啡香很濃郁，似乎堵住了他的嗓子。

宋溪南手裡拿著他的耳機，微微直起身子，恢復了安全距離，道：「剛才問你，要喝什麼，但你好像一直聽不見我說話。」

談野覺得自己被宋溪南碰到耳朵的地方，還在隱隱發麻。

他轉過頭去，茫然地看了一眼菜單，最後隨便選了一杯熱拿鐵。

宋溪南問談野：「要熱的？」

「嗯，」談野慢慢回過神來，「我唱歌，得少喝冰的，對嗓子不好。」

宋溪南點了點頭，就點單去了。

談野站在旁邊，看見自己的耳機還在宋溪南手裡，想開口要回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向來認為自己不算是什麼社恐人士，就算是陌生人也很能聊得來，就像是那天晚上第一次見宋溪南一樣，可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跟宋溪南認識得越久，他就越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

又怕自己說錯話，又怕丟人。

更怕宋溪南說些虎狼之詞。

談野就在旁邊等著宋溪南付完款，去旁邊取了餐。

等宋溪南取回兩杯拿鐵，談野發現宋溪南手裡還拎著個小盒子。

宋溪南把小盒子遞給談野，「小蛋糕，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帶回家吃。」

談野接過那個盒子，想拒絕，但又覺得人家都好心買給他了，也不至於這麼不留情面，於是還是接了過來，「謝謝。」

於是這一次見宋溪南，談野不僅拿回了他的打火機，還收穫了一杯咖啡和一份小蛋糕。

準備在路口分別的時候，宋溪南把手裡捏著那個單獨的耳機，準備遞給談野：「這個耳機音質好嗎？」

談野騰出手來，隨口回答：「還好吧，一般般。」

宋溪南的手指卻突然蜷縮回來，又把耳機握在了手心裡，「我幫你戴吧，你沒手。」

確實是沒有手，一杯咖啡和一個小蛋糕。

但……

談野還沒有開口拒絕，宋溪南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側，微微彎腰下來。

彷彿在那一瞬，談野僵硬了身子，下意識想要閉上眼睛，被碰到耳朵的感覺讓他的身體很容易戰慄，但他不可以動。

宋溪南邊給他戴上耳機，邊道：「我以為你們這些音樂專業的，會對耳機的音質要求比較高。」

他離得很近，氣息也絲絲縷縷地纏繞著談野的耳朵。

談野的目光正好能夠看見自己隔壁櫥窗的鏡子里，一身西裝革履的宋溪南微微彎腰給他戴耳機，白襯衫黑西褲的宋溪南，比想像中其實更帥氣，而且鏡子里映出兩人的身影，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

戴上耳機以後，宋溪南問談野：「很熱嗎？」

談野好不容易才從昏沉中回過神來，「啊？」

宋溪南伸出手，兩根手指捏住了談野的耳郭，「耳朵，都紅了。」

談野的身體也一顫，在心裡罵了一百遍宋溪南海王、渣男。他說：「不熱，多謝。」

說完，轉身就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