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盛寵妙郎好顏色
小說: 誰讓夫郎雲鬢花顏 作者:褐野 字數:3228 更新時間:2022-12-23 19:56:12
紫宸殿內,一人端坐。她身著月白色綢緞製成的袍子,垂眸不語。殿內靜悄悄的,奴僕通通被趕到外面去,略有佛珠滾動的聲響。
世人皆知當今的北齊女帝喜佛,終日清談不務正事。最令人驚異的自然是這位陛下不好男色,宮內甚至沒有一位貌美郎子服侍,是個實打實的「姑子」。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自然無人敢說,是要掉腦袋的。
於是他們把所有的期望都寄託在陛下未來的孩子身上,自然便想著怎麼往宮裡插人,可沒有一次成功。無論是官宦子弟還是街頭男子,貌美的、不貌美的通通不行,於是北齊的一群臣子求到天禪寺去,討個說法。
大師掐指一算,略略感嘆:「罪與障,情與劫……」
聽罷一群大臣惴惴不安,這是什麼說法?難道北齊無後不成!氏族子弟可都依仗著帝王的權勢作威作福,如今女帝不務正事,實在難辦。
大臣當中有一為首女官,姓李名如山,乃氏族之首李家的世女。其生的眉宇娟秀,性子儒雅隨和,聽了大師的話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只是一日,妙齡男子入宮,不好男色的陛下待其親切,甚至直接建了宏偉的長樂宮只為博美人一笑,如此手筆讓大臣汗顏。
此事令滿朝喧嘩,眾人皆言奢靡無度、奢靡無度!此公子成了皇夫後,竟仗著陛下的寵愛,把皇宮擾的底朝天,甚至三千寵愛在一身,讓陛下無心顧及民生。最令人驚異的是此公子竟與外敵勾結,要做一代帝王!
如此怎可容忍?群臣跪於殿前紛紛進言:「陛下,您三思啊!當日天禪院的批語仍在,臣以為理應鏟草除根!」
另一大臣作出撞柱子的舉動,「皇夫竟與外敵勾結,臣認為定要嚴懲!」
聽著滿朝亂語,女帝靜默不語,隨後微微偏頭瞧了一言不發的狀元李如山一眼。腦海中晃過男子一雙如小鹿清澈的雙眸,瞭然於心此時卻稍稍不舍。何時呢?動了真心。
一番思量,女帝又想到自己最為忌憚的一點,苦笑著淡漠起來。「朕何時需如此擔驚受怕?不過一孩童罷了,各位愛卿不必擔憂。」
李如山抬眼看了女帝一眼,露出不贊同的眼神,此時她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腦袋瞬間亂了。她的確鼓動陛下除掉楚公子,雖然打著命理的名號,但更多的是利用帝王心思的隱秘。
這一切一切不過是為了維護李氏的地位。自楚公子入宮,任何人看到女帝對其的寵愛皆會紛紛咂舌,一個男子權傾四野,李家也要俯首稱臣,折辱!
如今他還記得多年前自己的舅舅是怎麼喪命的,那樣尊貴的男子最後被先帝冷眼旁觀直到死無全屍。不過是為了另一個男子,所謂的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便要由他人當做背景,憑何?
這些端居上位的人,又怎會有半點憐愛之心?於是李如山知道,陛下必定會因為楚公子的身世奪去他的性命,可現在的陛下似乎動搖了。一份不知名的惡意灌入李如山的內心,為什麼世上只有她一人孤零零的,這是為何?
李如山看到陛下退卻的姿態心中怒火更甚,面上卻沒有表露。待出了紫宸殿,她含笑看著一群大臣。他們皆是北齊良臣,可為了天禪院的一句「誑語」,紛紛不安。
陛下命中的夫郎,將要顛覆整個北齊,阻攔她成就霸業。如此紅顏禍水,為了北齊的霸業,無論如何理應剷除。
李如山悄悄動了心思,即使先斬後奏,想來陛下也不會惱怒,誰都知道北齊女帝從不好男色,後宮裡唯有一個天禪院送來的楚家小公子——楚錦。
更何況,帶著群臣做替罪羊,又怎能獨獨怪罪她們李家?
夜深,長樂宮內。
跌坐於地的男子美艷動人,眉宇一蹙便惹人哀愁,蒼白的面容、垂淚的眸子,更是讓大殿之內的侍從紛紛垂頭不忍再看。那耀眼無辜的男子,正是禍國殃民的北齊皇夫——楚錦,自聽到女官月白的話便一直痴痴的笑,那雙最是明艷的眸子此時黯淡無光,手微微顫抖。
他今日才知曉自己為何來到宮內,為何成為女帝身旁唯一的夫郎。
原來不是因為少年心思中的一見傾心,而是因為命定的抉擇。日夜相伴的妻主將自己困於宮中,日日看管,防止自己生了叛逆謀反的心思。
竟是如此。
楚錦笑著笑著又落下眼淚,垂首看著長樂宮的地面,那鋪著從元國貢奉的暖玉……陛下知道他體弱,揮金如土一般將宮內的暖玉都搬到長樂宮,只是為他取暖。
楚錦看著地上鋪的暖玉覺得諷刺,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觸地面,一滴淚肆意落下。偌大的長樂宮,從遠山挖開的暖玉,一切種種不過是讓自己奢靡無度,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這裡,曾笙歌燕舞。他,也曾貴為皇夫。今日,陛下親派女官月白,要奪去他的命。
站在楚錦面前的正是昔日尊稱他為皇夫的三位女官。為首的女官名月白,平日與楚錦關係極好。此時她的頭偏過去,十分不忍,不願看見楚錦失魂落魄的模樣,最後嘆口氣,輕輕地說:「貴君,您……」
「她還好嗎?」楚錦溢滿眼淚的眼睛如小鹿般清澈,眼角微紅又是妖艷的風流色。何人可知當年初入宮的楚錦,內心的驚奇與驚動,他硬是收斂了在江淮之地的潑辣大膽,乖巧地做了天下的第一皇夫。
便是此時性命被人奪去,楚錦依然相信那位將他寵上天的陛下會念著往日情分,傷感地不來見他,而不是不想見他。即使是現在,依然想念。
「陛下龍體安康,臣奉命前來,不敢抗旨。」
話已盡,如殘燈。
可楚錦卻依然覺得不真實,聖旨口諭紛紛不真實。當日十里紅妝,滿京燈彩,如今月色凄涼,只有他身上的單衣陪著自己。楚錦跌坐在地,眼中含笑,亦如初入宮廷那日,風華絕代。閉眼之前,腦中儘是莫嵐的面容,北齊尊貴的陛下。
那樣俊俏清冷的人,他從未見過,因而一見傾心。江南煙雨時,曾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短短一年,都沒了。
所謂承諾,不過如此。
手輕輕抖著,眼淚啪啦啪啦地掉,楚錦握住了三尺白綾。
他最怕疼了,嬌貴的很,可此時卻忘了疼痛一般,抬眼望了月白一眼,輕笑著:「代我問安,日後珍重。」腦海中,再次浮現自己的妻主還有江淮之地的桃花酥。
爹爹,孩兒知錯了。不該來的,孩兒明白了。淚似乎流進了心,昔日的那份喜歡蕩然無存,生出幾分怨恨。
今早的龍涎香點上,味道直到現在也沒有散去。
楚錦嗅著香氣,望著天上明月,暗暗想著,若有來生,他不要再這樣了。明明是心愛之人,卻難以在一起,為了江山佛語,一心希望自己死去,什麼罪孽與業障,他才不信。
楚錦已萬念俱灰,滿臉淚痕,終是跌倒在地,了無生息。月白不忍再看,轉身離去。
康元二十五年,長樂宮的主人,香消玉帛。
月白的心情還未平復,可為了復命還是靜靜走進紫宸殿,今夜的紫宸殿似乎染了風寒,「陛下……」
「臣奉命……貴君走的很好。」
端坐在龍椅上的人不解地輕愣,看到月白眼中的濕潤忽然想到什麼,平日溫潤如玉的人霎時站起身。她抬眼看了月白一眼,只這一眼,月白便慌亂起來,身子都不住顫抖。
莫非陛下並非要奪去貴君的性命?思及此,月白猛地跪下,一言不發。
「什麼?」莫嵐低喃,眼中依舊是錯愕迷茫的神情。不過片刻,桌子上的金色奏摺被狠狠摔在地上,如此多年陛下從未動怒,而今日她是盛怒。紫宸殿的宮人紛紛跪倒在地,大氣不敢出。
此時月白早已明白了此事緣由,心知是被李如山算計了,連忙開口:「陛下,今日李大人從紫宸殿出來,帶著一群臣子說陛下口諭,必要長樂宮貴君三尺白綾。臣罪該萬死,以為陛下勞累不已沒有親自確認,被人從中阻攔,臣願以死謝罪……」
她不該聽信一面之詞,更不該奪去佳人的性命。怎能揣摩聖意,抱著一絲僥倖順從眾意?長樂貴君,雖奢亂無知,卻到底是個孩子心性,陛下雖不好男色,卻對貴君極其寵愛,又怎會對他如此心狠?
紫宸殿似乎冷了幾分,莫嵐的神色微怔,少見的露出悲哀至極的面容,眉如遠山般修長,此刻緊緊蹙起。片刻後她跌坐在龍椅上,已經站不穩了。
可隨後尊貴無比的陛下便跑了出去,甚至不顧形象地留著眼淚,她跑到了長樂宮。龍袍穿在身上被風吹的單薄幾分,莫嵐走進長樂宮時內心竟害怕極了,瑟縮著不敢進去。
月色涼薄,三千青絲化為哀怨,平添一絲悲傷。香爐的里的炭火此時消失殆盡,莫嵐看到暖玉之上的妙人平躺著彷彿睡著了,眼淚狠狠地落下……
平日不苟言笑沉迷佛教的陛下,自幼便帝王心性的陛下,從來不近男色的陛下,今日格外不同。
陽春三月,本該待花開正艷,折枝歡笑,但陛下卻從未笑過。
天禪院的慧庵大師見到陛下如此痛苦,只是輕輕一嘆:「終究錯過,陛下何苦如此?一世追尋,一世追尋。」
朝堂之上,李家貴為氏族之首,卻被陛下遷至西部抵禦外敵。百年基業的李家,毀於一旦。李如山看著緊鎖城門的長安城,呲笑一聲。
「陛下竟痴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