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葉擦了擦眼睛，卻不小心讓辛辣的油水涌了進去，眼眶裡一陣刺痛，頓時落下淚來。

滿手粘膩的油污實在讓他感到噁心，姜葉忽然就有點生氣，他擠了點洗潔精搓洗幹凈手，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了，操控輪椅回了房間。

換了睡衣，他直接躺上床，半根手指都不想再動彈。

本以為不會那麼快睡著，卻很快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姜葉感到被窩裡特別暖和，卻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在異常發熱，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快凌晨一點，陸霄雲忙完一堆公司的煩心事，洗漱完進屋睡覺，看見床上一側靠近邊緣的被子已經鼓了起來。

他走到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上去，卻沒有馬上睡下。

他的公司出現了很大的漏洞，資金鏈突然冒出來一個巨大的缺口，他又倒霉地在這時候短暫性失憶，沒能想起之前公司發生的事情，直到顧棠溪見他身體好轉，才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他，在這之前，偌大的公司都是顧棠溪一人在撐著。

他在連續開了幾天高層會議之後，發現以公司目前的狀況，這樣的情況根本無力回天，除非有人能不計得失，投入大筆資金把這個缺口給硬生生堵上，可哪裡有這樣的蠢人呢。

然而，陸霄雲還真就遇到了一個。

他內心煎熬糾結，盯著手機上那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簡訊，尊嚴和男人的佔有欲與他一手創立起來的公司在腦中瘋狂爭鬥，一時之間，他竟無法做出抉擇。

簡訊內容：宴會那天帶他來，我想看看他。

陸霄雲看向身旁用被子將自己團團裹緊的姜葉，雖然自己對他已經沒什麼感情，但至少，這個人還是他名分上的正式伴侶。

他在掙扎當中關了床頭燈，蓋上被子平躺下，床本就大，一人睡一邊，中間幾乎隔著一條亞馬遜河，除了親熱的時候，陸霄雲都不喜歡抱著他，感覺麻煩，睡不舒服，姜葉感到他的排斥，總是很乖覺地自己主動移到了角落裡。

姜葉覺得腦袋發熱發脹，意識卻還殘存著，他能感覺到背後似乎有動靜，周圍忽然變得更暗，應該是陸霄雲終於上床睡覺了。

他覺得自己渾身很難受，如躺在火架上，身上的皮膚都在燒，卻得冒出涔涔冷汗，他很想開口叫哥哥，想喝點水，想讓他幫自己看看是不是發燒了。

可他的身體卻不清醒，意識如此強烈，在混沌頭腦里奮力掙扎，也只不過眼皮動了動，更遑論發出聲音。

而與他同床共枕的陸霄雲，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他的異樣。

姜葉高燒了一整夜。

他側躺著維持著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動作就再沒變過，身上裹緊的被子險些成了朝他索命的屠刀。

他燒得差點死掉，等真正醒過來後已經是上午十點多，身上的睡衣已經被汗液浸得濕透了，連被子都被汗水浸透出一團濕，而隔壁的枕頭早已經涼透，陸霄雲直到今早去上班也沒有過來瞧他一眼。

姜葉的嘴唇幹得如三年幹旱枯裂的大地般，皸裂的嘴皮翹起都是慘白的，他慢慢伸直了自己僵硬無力的身體，雙眼盯著天花板，精神恍恍惚惚的，夢裡猶陷黑暗沼澤般的感受他還記得，原來他曾在昨晚，真實地死裡逃生過。

最昏沉難挨的時候，他也只是神經質地不停在想，哥哥為什麼不理我，我真的好渴好渴，我明明給他泡過無數杯好喝的咖啡和茶，可他卻不願意給我倒一杯水喝。

眼睛裡的水倒是挺多的，他又忍不住哭了，熟練地給自己擦掉眼淚並止住瀕臨崩潰的情緒後，姜葉緩了很久，然後像個耄耋老人般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一步步沉重地去到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涼開水喝。

冷水灌入喉嚨那一刻，恍如久旱逢甘霖，萬物復甦，他才覺得自己真正活過來了。

徹底清醒之後，姜葉其實是有點遺憾的，發燒之後還要喝藥，藥如此苦澀，要是沒醒過來，說不定他已經見到奶奶了。

奶奶走的時候說不放心他，眼裡含著淚光，一直抓著他的手不放，姜葉想，那她肯定還沒有過奈何橋，說不定就在橋邊一直等著我呢，怕我找不到她，一定站在最顯眼的地方，我一去就能看到。

在凳子上呆坐著走了一會神，姜葉忽然感受到身上的粘膩，有點受不了地去洗了個澡，洗完後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多，他不知道該幹什麼，於是又回房間，躺進被窩裡休息。

陸霄雲回來的時候屋裡沒開燈，他還以為姜葉不在家，但腦海中下意識反駁，不在家他能去哪。

他皺著眉進了屋，先去房間看了看，被子果然微微鼓起一團，原來是睡了。

睡這麼早？

陸霄雲還沒吃晚飯，看了眼牆上的時間，今天回的晚，已經七點多，等姜葉起來給他做，晚飯就成了夜宵了，於是他放棄喊醒姜葉，點了份外賣，準備先去洗澡。

進了浴室，他發現姜葉居然把換下的衣服就隨便丟在地上，濕漉漉的也不洗，頓時心裡就有點來火，他嫌棄地拎起地面上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本想去把人訓斥一通，但想起姜葉今天的異常，覺得他可能身體有點不舒服，又忍下了。

只不過他的忍耐沒有維持太久，在看見碗池裡泡了一天一夜的臟碗後，他的怒氣頓時沖開了保險栓。

「姜葉！」

姜葉睡眠本就淺，高燒剛退，精神有點恍惚迷茫，又幾乎一兩天都沒怎麼進過食，身體虛空，抵禦力斷崖式下跌，陸霄雲從門口的這一聲怒吼如同驚響在他耳邊，他整個人頓時被嚇得竄起來，身體應激般劇烈顫抖了幾下，狂烈受驚的心跳聲在耳膜上重鎚，他睜大眼睛，害怕地看著門口猶如惡鬼索命的陸霄雲，身體不住地細微發抖。

陸霄雲被他這強烈的反應一打斷，怒氣被砍斷了一節，又見他一副臉頰微凹陷，虛弱病態，還受驚的兔子般望著他的模樣，到嘴邊的斥責就成了猶豫：「……你生病了？」

姜葉的耳膜被自己的心跳震得發疼，好不容易才平復下情緒，慢慢點了下頭。

陸霄雲問道：「我送你去醫院？」

姜葉搖頭，聲音沙啞地道：「喝藥…了，不用。」

陸霄雲點點頭，便皺著眉，語氣還算平靜道：「碗筷記得早點洗，不要留夜，不幹凈，衣服下次也不許隨地亂丟，這應該是很簡單的事，用不了幾分鐘，別讓我再因為這種小事來跟你強調。」

姜葉聽著，安靜地看了他一會，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