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半個小時之後，陸霄雲已經不見蹤影。

不久前陸霄雲對姜葉說，他要去和幾個商業大鱷打招呼，不方便帶他，讓姜葉找個地方等他回來。

他們站的地方離中心的封家人很遠，即便在同一場宴會，有些人也是絕對無法企及的存在，陸霄雲當然沒有往那走，姜葉看著他往前去了，和一群人喝酒聊天，然而隨著宴會的進行，人越來越多，場上穿梭著許多身穿黑白燕尾服靈魚一般的侍者，各種顏色的禮服花花綠綠晃住了視線。

姜葉躲在僻靜的角落，努力探頭去盼望，卻很快就找不到陸霄雲的身影。

「先生，要來一杯酒嗎？」

一位侍者發現了他，熱情地給他遞上一杯紅酒，姜葉被嚇了一跳，連忙擺手婉拒：「謝謝，我不喝。」

「好的。」侍者善解人意地準備離開，然而卻沒注意到身後路過的人，手臂突然被撞了一下，隨後那杯中酒紅色的液體在兩人驚愕的注視下，全數潑在了姜葉身上。

侍者連忙掏出手帕去擦拭，「非常抱歉，請原諒我的過失。」

姜葉仍維持著那副震驚的表情，獃獃地望著自己胸口大片暈染的紅色痕跡。

很顯然，這些液體根本擦不掉了。

姜葉臉色蒼白難看地推開侍者，顫聲道：「…洗手間在哪裡？」

侍者抱歉地帶他去了一處較為安靜人少的洗手間，而姜葉在裡面待了很久，一時間只有水流聲嘩啦啦充斥在周圍，冰冷的水將纖細的手指凍得發紅，洗手池上面已經堆積了不少皺巴巴的紙巾。

姜葉的胸口包括大腿處的衣服都被洇濕了，酒紅色已經不如最開始那樣濃郁，但依然張揚地盤踞在白色的禮服上。

最後，姜葉放棄了，他仰頭望著天花板，頹廢地無聲嘆息，或許這就是天意吧，他不該來的。

姜葉出來的時候，那個侍者已經不見了，或許是害怕承擔責任逃跑了，畢竟這麼大的地方，要找一個普通侍者並不簡單，更何況就姜葉在宴會所站的位置來說，他也不會將事情鬧大，引起主家的難堪不滿。

姜葉只能自己咽下這份苦楚。

這封氏家大業大，在商政界都有一定的地位，甚至連姜葉這樣已經很久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都經常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他們家的名號，而今晚的宴會，是封家家主最寵愛的小兒子的訂婚宴，各路人馬紛紛來賀，當然，更重要的是趁著這個機會在那群行業里頂尖的大佬面前刷個臉。

陸霄雲的公司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能在創業幾年內就闖出一定名堂，甚至受邀參加此次宴會，絕對稱得上一句行業新貴，但他還沒有那個資格湊到封家人面前去刷臉，所以姜葉跟著他，也只是遠遠地看了眼今晚的主角，那位封公子倒是年紀輕輕，長得一表人才。未婚妻雖然容貌普通了點，但兩家是世交，也稱得上門當戶對。

現在姜葉衣裳不整潔，也不好再出現在宴會上，然而這地方實在太大，姜葉沒有人帶領，很快就迷失了方向，他不敢到處亂闖，只好給陸霄雲打電話求助。

電話響聲一直持續到自動掛斷，對面也沒有人接，姜葉看了眼時間，估算一下，從陸霄雲離開那時起到現在已經快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將他人生地不熟地獨自丟在一旁，甚至連他離開也毫無發覺，陸霄雲還真是對他很放心。

姜葉的手掌被凍得紅腫僵硬，身上大塊地方濕漉漉的，被夜裡的寒風一吹更是冷，又餓又冷，姜葉咳嗽了兩聲，看附近都沒什麼人，只有不遠處有個小亭子，便推著輪椅往那裡走去。

這地方很適合私密會談，地方空曠，要是有人靠近一眼就能發覺，在亭子內的石桌上還擺了茶水和點心，看起來都很新鮮。

姜葉咽了咽，他今天一心緊張晚宴，中午都沒吃什麼，到現在早就餓了，但這地方並不是來吃飯的，場上人多眼雜，都是上流社會的精英人群，一言一行只要稍有不妥都可能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柄，所以他根本不敢在人群中亂動，更何況是到人多的餐區那邊去拿東西吃。

但是現在這邊沒人，所以即便他把這幾塊差不多隻是用來裝飾的點心都吃了應該也沒關係吧？

不得不說封家待客的規格真是高，連幾塊小點心也做得這麼好吃，一嘗就知道用料精細昂貴，姜葉就著冷掉的花茶吃東西，一邊緊張地注意著可能有人過來，他怕自己的儀態不夠好，到時候還給陸霄雲丟臉。

這麼分心著，等回過神來，面前的碟子已經空了，姜葉看著潔白瓷盤上面的糕點殘渣，心裡有些窘迫，他正想若無其事地離開，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

「姜葉？」

來的人居然是虞衡。

姜葉一時驚訝，直接問出了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虞衡身上穿的西服沒有那麼正式，偏休閑風，頭髮也沒有梳上去，但依然頎長玉立，英俊非凡，他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看見姜葉眼神里雖然也有驚訝，但表情並未流露太多。

他把盒子隨手放桌上，在姜葉對面坐下，道：「我前陣子回來的，這次陪我老闆過來，他拓展人脈去了，我懶得跟著。」

姜葉恍然，他見虞衡打開盒子，好奇問：「這是什麼？」

虞衡竟然從裡面端出兩個打包好的面盒，一碗海鮮粥，兩塊小蛋糕和一盒水果，看著姜葉驚訝的神情，他淺笑了聲，說：「吃的，在這種宴會上一般沒人會浪費時間去吃東西，我老闆忙得團團轉，偷偷囑咐我打包點食物準備帶回去吃。」

「我看他一時半會結束不了，就打算找個地方自己先吃，反正這種聚會沒我們這種小人物什麼事。」

一盒熱氣騰騰的奶油龍蝦意麵被推到姜葉面前，虞衡問他：「一起吃點？」

姜葉下意識想拒絕，但虞衡已經掰了一次性筷子遞過來，他只好無奈笑笑：「那你老闆怎麼辦？」

虞衡吃的是蘑菇牛肉意麵，聞言渾不在意道：「一會去找廚師再做一份就行，封家財大氣粗，不會介意我們連吃帶打包的。」

他用這樣平淡甚至有些漠然的語氣說出這種話，實在太有反差，把姜葉逗得輕笑不止，他道：「你跟你老闆的關係還真好。」

「還行，」虞衡道，他忽然想起什麼，對姜葉道：「唐曉也來了這裡，她應該跟你說過她在這邊也有一套房，現在正在出租。」

奶油濃郁而不膩，鮮蝦甜美嫩滑，熱騰騰的面咽下，溫暖了幹澀受凍的身體，姜葉眨了眨泛著霧氣的眼睛，沒看虞衡，點頭：「對。」

虞衡道：「以後有空的話可以聚聚，她常念叨你。」

姜葉微楞，心裡忽然一暖，笑著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