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人界駱山下的駱家莊，官府祈願，說近日有鬼作祟，道士也無法剷除，希望天界出手降服。」

長生帝君雙手作揖，啟稟道，說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繼續說道：「陛下，小臣認為可以讓小天孫去試試，正好，小天孫剛回到天界，也正是需要功德的時候。」

照理說，普玄是天孫，天君的孫子，還是最小的孫子，最受寵了，也不需要什麼功德，爺爺，爹，娘，誰都能分給他一些。

可是，三個月前，普玄渡劫回來，在天門口，扯著的仙鶴，就是長生帝君的，那仙鶴是長生帝君的坐騎，喜歡得很，那日之後，那仙鶴的脖子就歪了，老是飛不了直線，長生帝君心疼得很啊。

長生帝君說完這一套，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站在另一側，歪身倚在柱子上的普玄，微微蹙眉，輕輕搖搖頭，又輕輕嘆了口氣。

天君有些猶豫不決，畢竟，萬一普玄沒有處理好這件事，那自己也挺丟臉的，他甚至有點討厭長生這個老頭了。

普玄看到天君的樣子，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天君爺爺，孫兒覺得長生帝君說得對，孫兒也不能老是跟父母親要功德不是，還是要自己掙才是，不如駱家莊這件事情，就讓孫兒去吧。」

天君一聽，心裡樂開了花，我那頑劣的孫兒，果然是長大了啊，這劫挺好，沒白渡，當即就點頭答應。

***

出了仙神殿，普玄跟著長生帝君奔著監察司去了，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言。長生大帝步履匆匆，走得極快，普玄跟在身後，大步邁著，總覺得前面這個老頭是想要儘快擺脫自己的樣子，普玄看著長生帝君的背影想了想，自己回來三個月，沒有惹是生非，那到底是哪裡惹到了他呢？

很快就到了監察司，監察司內的小仙紛紛作揖行禮，只見長生帝君拂塵一掃，沖著右側高聲道：「九天何在？」

「在！」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未見其臉，先看見一卷書。

「讓一下，師傅叫我，讓一下，謝謝。」只見那捲書，穿過似乎有些擁擠的人群，一位書生氣的小仙就站在了長生和普玄面前。

「嘿嘿，師傅，這是您要的駱家莊官府的禱告。」九天雙手奉上書卷。

普玄輕挑了一側眉毛，看著九天，覺得這人有意思，長生帝君還什麼都沒說，只是叫了他一句，他就知道長生帝君要什麼。

長生帝君捋一下長到胸前的白鬍須，臉上的表情十分滿意，伸手接過了書卷，轉身交給了普玄。

「殿下，這是駱家莊的案卷，您可以看一看。」

普玄接過案卷，謝過長生帝君，轉過身要走，又轉了回來。

長生帝君看著他，滿臉寫著，你怎麼又轉回來了？

「帝君，可否將您這位小徒，借我到天門口，讓他給我講講這駱家莊的事兒？」

長生帝君十分大度地答應了。反倒是九天似乎有些不情願，但師傅已經開口了，只能拉個臉，跟著普玄到了天門口，一路上講著駱家莊的事情，卻沒個好語氣。

普玄心想其實你不願意，是可以不來的。

「殿下，案卷已經講完了，小仙這就告辭了，預祝殿下一路順風。」九天未等普玄開口放人，就自自顧自地準備離開，嘴裡小聲嘀咕著：「剛才的話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九天的聲音雖然小，但是普玄的耳力還是好的，一句沒差都給聽下來了。

「你叫九天是吧？」普玄抱著手臂看著他。

九天急轉回身，趕緊作揖回道：「是的，殿下。」

「我是招惹到你了嗎？據我所知，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你為何要咒我？」普玄的語氣不緊不慢，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只是在詢問。

九天一聽，也不裝了，直起腰身，抬眼對上普玄的眼睛。

「殿下確實沒有招惹我，殿下與我今日也確實是第一次見。」

普玄挑了一下眉毛，打量了一下九天，此時的他，有一種寧死不屈的感覺。

「那為何要咒我呢？我似乎……也沒招惹到你。」

九天雙手交叉在身前，挺了挺腰身那架勢似乎在說即使你招惹到我了，即使你貴為小天孫，我也不怕。

「殿下確實沒有招惹到我，但是招惹了我師傅。」

「這話從何說起？」普玄十分不解，回想過去，自己也沒招惹過長生帝君，回來的三個月里，自己都待在自己的宮殿里，也沒有招惹。

「殿下，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您三個月前歷劫歸來，扯著的那隻仙鶴，正是家師半年前新得的坐騎，現在脖子被您扯歪了，回不來了，飛不了直線了，家師十分痛心，好幾日都吃不下飯。」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我以為那是一隻野生的仙鶴，既然如此，駱家莊辦事回來，我定會登門致歉。」

普玄說完，向九天作揖便出了天門，奔向人界。

九天聽完那一席話，獃獃的站在天門前，望著普玄的背影。

早就聽說普玄小天孫頑劣至極，三個月前他渡劫回來，更是相傳三萬年的劫白渡了，無甚改變，可今日這一席話，無論怎麼想，都好像是九天有些小肚雞腸了。

***

走在駱山的山路上，普玄想著這可真是歪打正著，想當年，自己被強行扔下人界，在人界受苦三萬年，可都是拜長生老頭所賜，沒想到渡劫回來的路上，隨手扯得仙鶴，竟是那老頭的，這倒是讓自己省了力氣，再去想如何報復那老頭了。

「救命！救命！」

「別喊了！喊什麼喊！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

普玄停住腳步，看著眼前的一幕。

幾個壯漢，抬著一頂花轎，花轎里一個新娘拚命掙扎。而除了花轎像是出嫁的行頭，其他的，實在不大像。

抬轎的一臉淫像，那個按著新娘的頭往轎子里塞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光頭，一邊按還一邊吃新娘的豆腐。

普玄立在那，思考，這人是該救還是不該救，畢竟天界有規矩，仙，是不可以參合人間事的，打凡人就更不行了，那可是要被罰的，輕的罰點功德，重的罰天雷。

普玄看了看那幾人，衡量了一下，這個頂多罰點功德。

***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光頭正按著新娘，手還在新娘身上摸摸搜搜的，聽到有人問話，一愣，回頭，看到一身玄衣的少年立於花轎前。

四個轎夫本是嘻嘻哈哈地看熱鬧，也跟著光頭回頭看了過來。

「你又是誰？我警告你啊，少管閑事。」

那姑娘一聽有人救，掀了蓋頭，就要衝出轎子，喊著：「救救我，救救我，我是被他們強迫的！」

光頭一把把蓋頭又蓋回了新娘頭上。

「自己長得丑不知道嗎？還敢掀蓋頭！鬼新郎看到你的臉，還敢來嗎！」

聽這意思是要抓鬼新郎。

「你們也是來抓鬼新郎的？」

「可不是，你也是？我勸你還是趕緊走！別跟我們搶賞錢！」其中一個轎夫沖著普玄擺擺手。

普玄沒理他，指著花轎里的新娘：「她是你們捉來的新娘？」

「關你屁事！」轎夫斥責他，那光頭還在努力的推搡新娘，吃新娘的豆腐。

「新娘子要是自願的，那就跟我沒關係。」

光頭一聽這話，使勁地把新娘往轎子里一推，新娘許是碰到頭了，啊了一聲。光頭把兩邊的粗布袖子往上擼了擼，問道：「那要是不是自願的呢？」

一臉的惡相。

「那就有關係了，唉！新娘子，你自己說你是自願的，還是不自願的！」普玄不再等光頭說話，大聲問著新娘子。

新娘子一聽，忙喊道：「恩人，我不是自願的！我是」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光頭咣當一腳就踢進了轎子，很重，普玄聽到了新娘子和轎子的撞擊聲。

「救救我……恩人。」

「再多說一句話！我今天就讓你跟你這恩人合葬！」

光頭威脅著新娘，忽然感到腦後一陣風，再回頭，就看到普玄已經到了面前，旁邊的轎夫，撲通撲通地倒在了地上，光頭當即嚇得腿都軟了，剛要跪地求饒。

「別跪！」

又硬生生地起來了。

「你剛才說想讓我跟這位姑娘合葬？」

「呵呵，呵呵，大爺，說笑的。」光頭此時是一臉的害怕和討好。

「說誰的笑？」普玄的語氣很平淡，但是光頭聽起來，好像這要是答不好，今天自己就回不去了。

「我的，我的，我說的是我跟我這幾位兄弟合葬。」

「既然如此，還不快滾！」

光頭一聽，連滾帶爬，把自己的兄弟叫醒，跑下了山。

新娘子扯著轎簾遮著臉，只露一隻眼睛，怯生生道：「恩人，多謝。」

「不用客氣！」

普玄腳跨過轎子，也奔著山下去了，那新娘子似乎還說了什麼，普玄也沒心思聽，一門心思地想扣功德的事，只是這事也不怪我，我也沒動手不是，普玄覺得這是個好理由，到時候就這樣跟檢察官說。

***

駱家莊不大，一個小茶攤就可以把這座城裡的八卦都說盡了，於是普玄就在茶攤上叫了一壺茶，順便打聽了一下鬼新郎的事。

茶攤里七嘴八舌的，大致就是，幾個月前開始，但凡從駱山經過的新娘，都沒有到達夫家，尋著原定的路線去找，發現送親隊伍就停在路上，雖然人是站著的，每個人也都保持著自己應有的姿勢，例如媒婆依舊是眉開眼笑的，手裡捏著媒婆該拿的紅手絹；吹喇叭的還吹著喇叭，只是沒有聲音。

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好像還活著，只是你一碰，就倒了，看似活著，其實早就死了。

而花轎里，卻是空的。

官府知道這肯定是鬼，就挑著膽大的兵進山找新娘，可是這駱山都搜遍了，也沒有發現一個新娘的身影。

幾個月後，就演變成無人敢嫁女，無人敢娶親了。

這些跟九天說給自己的八九不離十。

放下茶杯，普玄付了錢，看著桌上三個銅板，又拿回了一個，店小二看到瞪了他一眼，咕噥道：「小氣！」

普玄只是笑笑，不說話。

走在大街上，普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穿著一身熟悉的白衣袍，束著紫金冠，一把蒲扇，一邊搖啊搖，一邊跟一個婦人討價還價，許是誰也不鬆口，婦人將桃子扔回了竹筐里，走了，那人也不留客，就看著婦人走了。

「天尊，好興緻啊？」

離澤抬頭，盯著玄衣少年，面露困惑。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