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話固然有道理，說曹操，曹操到。

正想著如何應對那個煩人的玩意，夏生君的話就被囚室之外突兀冒出來的男聲打斷，一聽是那道矯揉造作的氣泡音，他額上頓時鼓起青筋，煩躁地望向來者。

四皇子有一怪癖，不說全南越，皇宮上下但凡跟貴族沾點邊的人，都知道此人桀驁自恃，過於自重身份。說難聽些，就是愛端著個高高在上的架子，任何大事小情，只要能交待給下人去辦的，他絕不會動身。「親力親為」這四個字根本不在他的字典里。

旁人多有議論，但礙於他身為皇子，此種行徑也在情理之中，且四皇子的確才華橫溢，在當朝黨爭中也是佼佼者，自然不會有人針對這點大做文章。

加上有九皇子這個瘋子行事的先例，更加不會有人在意。

可就是這麼一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酷似深閨怨女的皇子，今日竟然肯為區區審問犯人這點小事親臨慶王府，實在把一眾屬下嚇得不輕，紛紛揉著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大夢未醒，才看到那身青色錦袍不疾不徐地從眼前走過，進了那地牢。

「慶王殿下，您立功在先抓了刺客，本該就此領賞收手，可偏偏又向皇帝討了審問的職責，當真是不把朝安的法度放在眼裡啊。也是，您是從燕都那邊來的，一時半會忘了朝安不是您掌控的天下，也不是您的錯。」

「不過，審問了一天一夜也沒審出個名堂來，那就是慶王殿下您的不是了。」

年輕男子在囚室門口駐足，非要壓著嗓音說話，一開口夾槍帶棍罵著慶王貪功犯上，字裡行間全是算計和陷阱，當真撐不起他那身名貴的衣裝，刻意營造的風骨也是爛骨生蛆。

他輕輕呵了一聲，說道，「不如把嫌犯交給正統的刑部，有的是方法讓他開口，沒必要由您親自做這低賤之事，不是嗎？」

四皇子分明清楚，一旦皇子進了刑部，那便是坐實了罪名，身為皇族犯法，更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走出來。在刑部也有不少是他的黨羽，進了那地方，隨隨便便就能要了九皇子的命，難怪他如此心急，甚至破了自己的規律，來查探慶王的動作。

看得出來對方看輕自己，面見長輩甚至不願行禮，慶王並不惱怒，而是側身將夏生君悄悄擋在身後，在背後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夏生君接受不了這等保護似的好意，心裡有所觸動，更為煩躁不安，於是默默告訴自己把這一切當作對方的控制欲，慶王只不過是想主導全局，這才好過了一些。

「四殿下說笑了。若將此事交由刑部，分明是讓陛下難堪。你想想，陛下對九殿下並無期許，卻依然放任他在朝安城內胡作非為，不正是說明陛下宅心仁厚，對子女舐犢情深麼？如此一來，你又怎可擔保，陛下不會放過他？」

「亦是陛下的命令，讓所有人不得靠近寢殿，昨晚若不是陛下傳喚，我才在路上捉住了刺客，讓他真做出了何等欺君罔上之事，怪罪下來，怕是要牽連許多人。就連四殿下那幾位金吾衛中的朋友，也在所難免。」

四皇子愣了愣，本想發難卻被對方踢回，越想慶王這番話更是覺得言之有理，不過一回合的較量就敗下陣來，遲疑的開口問道，「您的意思是，父皇也許會將這件事，當作這小子的頑劣之舉，草草敷衍過去？」

「四殿下果然名不虛傳，才智過人。」慶王微微頷首贊道。

「您過獎了。再聰明也比不過您啊，怎麼樣都能找到理由為自己開脫，是不是也想著幫襯那傢伙度過難關，好收買人心，在這立足呢？」四皇子仍不罷休，轉移話題把矛頭指向了別處，「您別怪我說話直白。實在是壞了規矩，您審了太久也沒審出個所以然，還封鎖了消息，外頭都快要傳出這傢伙失蹤了這事了。」

一句一個這傢伙、這小子，聽得夏生君鬼火冒，想要開口罵他什麼，卻被慶王背身僅一隻手按了下來，抵著他的頭不讓動。

「......你大爺的，小爺非給你一拳，你個*現代髒話*......」

「不急。畢竟我許久未歸，遇上此等大事，自然要先好好查探一番再說。這不是尋常行刺暗殺的事，刑訊不成殺了便是，對付特殊身份的刺客，還是要以小心慎重為上。」

夏生君的罵聲被慶王用更大的聲音壓了下去，現在看來就是慶王和四皇子遙遙對峙，慶王騰出一隻手按著背後的夏生君。

如此一來，四皇子反而看不到慶王那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這小子今天過分消停了，還學會躲在別人後面不吱聲，奇了怪了，很是不像他平日的作風。

「那也不需要等這麼長時間吧？您是想關他一輩子嗎？又或者是說，您在這方面太無能，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四皇子繼續嗆聲說道。

「......」慶王罕見的沉默了片刻，再開口說的話，晃了人心神，「我從未說過自己沒有審問出結果來，只是不想讓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知道而已。所以，才在這等四殿下。」

「等我？您知道我要來？」四皇子露出了有些吃驚的神情，再一細想先前在慶府中的遭遇，驚嘆道，「怪不得，我前來慶王府時，沒有下人阻攔詢問，甚至有人向我指明了地牢的方向。我本以為是他們審時度勢，原來考慮最周全的人是您。」

他略一撫掌，想了想，回頭遣散了跟隨伺候的屬下，僅留他們三人在這牢獄內，接著問道，「現在呢？慶王殿下，您總歸可以告訴我到底如何處置這小子了吧？」

慶王沒有回答，突然鬆開了阻攔夏生君的手。

失去阻礙，夏生君險些向前撲倒摔個跟頭，連忙剎住車，抬頭就對著門口的四皇子豎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林興君！你這個卑鄙......」

夏生君冷笑一聲，看著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忍不住破口大罵：什麼法度，什麼規矩！要想沖著他來，直接動手便是，到底招惹這人什麼了，不置他於死地就不肯罷休！

嫌髒了自己金貴的手，事事都要他人去做是吧？那他今天就好好讓四皇子臟上一回，看四皇子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能從這地牢里光鮮亮麗的出去！

電光石火間，一道黑影驀地衝到了四皇子面前，僅僅能看清一閃而過的金色眼眸，緊隨其後的是颯颯的拳風。

這一拳力道之重，只要打在四皇子臉上，定是永久破相的下場。

四皇子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卻發現那拳頭停在了離他不到一寸的距離前。

發生了什麼？

少年獃滯地停下了腳步。

毫無預兆，不明所以，頭顱中出現了如千萬根針刺般的疼痛。這種疼痛超越了過去夏生君經歷的所有皮肉之痛，達到了難以想像的程度，好像有一顆炸彈突然在大腦內爆炸開來，將神經和血肉炸成肉末，四分五裂成一灘爛泥。

他感到一瞬的窒息，然後便是刻骨銘心的痛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