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提及過一次，四皇子與七皇子乃是他謀反之道上最大的阻礙，即便九皇子早就擺出了不會入局的態度，這兩位皇子依然處處同他爭鋒相對。尤其是四皇子，幾乎是時刻關注著他的動向，不肯放過任何把他踩到腳底的機會。

例如此次，在長街上公然侮辱他，不惜造謠敗壞他名聲的太監，很有可能就是四皇子的手筆。想來在宮裡，還有誰有權接觸宦官體系？除了自閉的皇帝，也就只有那所謂的六宮之主，太子和四皇子的生母皇後。他們想要買通一個小太監，再簡單不過了。

若他猜得不錯，接下來四皇子必定會步步緊逼，讓這件事發酵得越鬧越大。

可笑的是，相比較起來，那個圓滑世故的七皇子倒顯得沒那麼有威脅了。只有在觸及他方利益的時候，才會出手錶態。

因而夏生君也能猜到幾分這場戲的目的，心裡對慶王的怨氣減輕了些許，明面上還是那副不屈不撓的姿態，仰著頭問道，「昨晚你是以什麼理由將我關到這裡的？」

「意圖行刺陛下。」

「哦。這樣啊......你他媽在逗我嗎！！！」

此言一出，夏生君驀然瞪大了金眸，震驚到連嘴都合不上，高聲嘶吼出一句後，餘下痛斥的話卡在喉頭不上不下。

冷靜，要冷靜！

畢竟說好了要合作，對人家太過跋扈只會物極必反，要是惹得合作關係破裂，對他現在的情況並無好處！

他思來想去，最後只能對著一旁的牆壁連續呵了幾口氣，像貓兒哈人一樣空有氣勢，實則藏著的全是壞心思。這種有氣沒處撒的感覺，就是那一瓶酒沒嗆死他，現在卻快被憋死了。

同時他也對當初九皇子向風如煙提出，要在太後壽宴上刺殺皇帝的行為，表示如此的感同身受，恨不得把說出這句話的人給摁在牆上，好好鞭撻一通，才能泄了心頭之恨。

慶王很是享受眼前人的各種情緒變化，不忘安撫道，「僅有此等罪名，我才有權私自捉拿九皇子。而若是讓他人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真相，恐怕我們都性命難保。」

「......你確定這不是雪上加霜？正好我想問你，偏殿里的那個老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別騙我哦，是你自己的屬下親口說的，這種蠱蟲有測謊的作用，我能知道你有沒有對我撒謊。」

「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妥善了。」

慶王說罷，將地上的兩瓶空玉瓶收好，略有些糾結地看著夏生君身下滴落的一灘酒液，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然後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直截了當地蓋到夏生君臉上。

「呸呸呸，你看著點！」這人不由分說地就拿手帕蓋人臉，夏生君連舌頭都沒來得及收回去，呸了幾聲後匆忙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發現無處閃躲，也只能乖乖讓人上下其手。

素白的手帕上沒有其他裝飾，簡簡單單的樣式，卻用了極為高奢的面料，比絲綢更加輕柔，輕輕擦去了夏生君臉上留存的酒漬和淚痕，力道控製得很巧妙，甚至可以稱得上溫柔。

一會兒後，他悄悄眯著眼偷看了一下，慶王為求方便，再次蹲下身來，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仔細擦著他臉上的臟污，毫無服侍他人的不適感。

以往總是漫不經心的人，面對他卻格外認真，也沒有屬於上位者的那種傲慢。

夏生君不習慣如此親密的接觸，更不習慣有人溫柔地對待他。所以他始終無所適從，無論多少次都選擇了逃避。

這跟同伴之間的相處是截然不同的感覺，慶王周身若即若離的氣味是一種淡淡的清香，貼近後，頓時驅散了酒意，恍惚間，他的心跳突然間漏了一拍，但很快恢復過來。

難得的清醒，夏生君卻想著還不如再醉過去。

「所以，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是故意要避重就輕麼？」夏生君的眼神不自覺開始閃躲，不想將注意力過多放在青年身上。

擦凈臉上的臟污後，可見少年臉頰兩側的耳朵根已經染上了紅暈，有些細嫩的皮膚處也被擦紅了一些，他卻還渾然不覺，傲睨自若地逼問著。

「不是。」慶王滿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帕，額前的銀髮垂下一縷，泛著些許幽暗的輝光，飄飄若仙，薄唇輕啟道,「我不打算告訴你。」

夏生君：？

「這件事對你來說為時過早。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不急於這一時。我亦不會幹涉你的計劃和行動，只要你在我需要的時候，按我說的來做，就足夠了。」

「原來如此，我總覺得你開的是霸王條款，還真沒錯。而且照你這麼說，我還是弱勢的一方，還對你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你為何要與我合作——那些亂七八糟的評價算不上是理由。你怎麼老是喜歡用這種爛借口？」

慶王執意隱瞞徒添了更多猜忌，覺得眼前人對他不安好心，夏生君沒好氣地說道，「偶爾也要聽一聽別人的建議吧？一刻鐘前我便讓你把我放下來，你當作沒聽見，還給我擦臉算什麼，當叔叔的照顧侄子嗎？千萬別，我可不想跟你攀親戚，我心目中值得尊敬的長輩才不會這麼對待我......」

他頓了頓，很快又如機關槍式地突突突冒出一段話，繼續說道，「慶王殿下，你現在最好的決定就是立刻、馬上把我放下來，我們以合作雙方的角度，平等地探討接下來的行事計劃。而不是，在傷害過我後，還擺出一副『這都是為了我好』的樣子，我不吃這一套。」

「好。」令人意外的是，慶王這次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上前解開了束縛著夏生君雙臂的枷鎖。

嘩啦啦一陣鐵索撞擊的清脆聲響中，夏生君脫離了囚籠，身體隨之無法控制地向前倒去，迅速以手撐地，抓緊時間開始運轉氣息，讓麻木或充血的四肢恢復過來。

九皇子的身體素質十分強悍，幾個呼吸後，被禁錮了一夜的少年就能站起來自如活動了，不過蠱蟲的效用和一夜未眠的疲憊仍在，他的精神狀態明顯不濟。

「......算了，好像也沒有必要跟你道謝。」

面對面站直了身體，夏生君揉捏著紅腫的關節，沉默片刻後，還是沒把道謝的話說出口，頗為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慶王，彷彿要用眼神對他大聲指指點點，一切盡在不言中。

「勉強可以給你的行動力……打個及格分吧。現在可以說了，你需要我做什麼？先說好，我賣藝不賣…的，小紅和我都盯著你，演戲尺度不能太大啊。」

「小紅？」

「我剛剛給蠱蟲起的名字，如何？」

「......」慶王沉默了，當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咳咳，關注點偏了，回到正題來。時間緊迫，你也關不了我太久吧。」夏生君歪了歪頭，一雙丹鳳眼很是無辜，顯得有些古靈精怪的意味，「我擔心……」

「慶王殿下就是如此對待，意圖暗殺陛下的刺客嗎？」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