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又很快被拉回深海，不斷墜落的鑽石被有蹼的青白手臂攬住，清醒的塞壬暴怒不已，甩動巨大的魚尾箭一般向前俯衝。

一陣泡沫翻湧過後，祂來到一條巨大的游輪前。

海妖感官敏銳，即使隔著怒濤，也能清晰地聽到游輪中傳出的歡聲笑語——和其中夾雜的隱隱歌聲。

塞壬心中翻滾的怒火瞬間被歌聲熄滅，盯著巨大的游輪，在沉寂的海中飄蕩許久。

月上中天，衪動了，木然地放開自己最愛的鑽石，張開掌縫中的指蹼吸附住船體，壁虎一般攀上船舷，悄聲扒在圓圓的小窗前。

視線化作一根載著慾望的繩，順著窗子爬進去，遇見了能把黑夜渲染得燈火輝煌的高大燭台，遇見了能將光反射到每一個角落的鏡子，遇見了奢侈的金色湯匙與銀色刀叉，遇見了用酒搭成的塔，遇見了用作擺飾的毛絨玩偶，遇見了紅橙藍紫白各色的薔薇花海，遇見了散發著油油暖光的低音提琴與成排的管風琴。

祂還遇見了穿著華貴的人類，他們臉上戴著各式面具，手中優雅地舉著酒杯，男人們紳士地彎下腰，邀請面前的女士共舞，女人用羽毛扇擋著艷紅的嘴唇淺笑。

美麗的歌女在海潮氣息中伸長手臂，細白指尖舉向光匯聚的半空。

黑色的長髮與紅色的禮裙將她映襯的更白、更美，彷彿足尖一點，就要融入她背後的薔薇叢中。

這一刻，歌女的面容，歌女的歌聲，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鋪天蓋地地籠下來。

將塞壬捕獲了。

【得到她，得到她，要將她抱在懷裡，糅進心裡，關住她，鎖牢她，哪怕是風，哪怕是陽光，也休想觸碰到她的半分美麗，我，一定要，得到她……】

祂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翻滾的心潮，鬼使神差地越過船舷，在眾人的尖叫聲中鑽進窗子。

就像……

就像一尾游魚鑽進為它而設的陷阱。

隱藏著身形的貴族少爺從暗處中走出來，鏡頭隨著被摘下的面具下移，定格在腳上精緻的小羊皮靴上。

*

「啊啊啊成了！」王甜關掉攝影設備，興奮地在原地起了兩個大跳，一把抱住修柳，在他臉上「叭」了個響的。

「我的天小六爺你可太棒了吧！一開始只知道你奶，沒想到你扮歌女這麼誘，扮少爺這麼欲，扮海妖這麼……怎麼說，這麼蠱！要命了要命了！」王甜誇張地抓著自己胸口，好像挖出一團什麼東西似的托到修柳面前，「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是我的命！是我的血條！嘩啦嘩啦的要見底兒了啊！」

說完一個托馬斯大迴旋，撲通趴進道具鮮花里：「啊，頭好暈！你好帥！我死了嚶嚶嚶。」

修柳僵硬地扯出個笑臉，哆哆嗦嗦地灌了一大口水，將杯子放叮叮噹噹地放在桌子上，拉開絲綢襯衫繁複的領結，動了下喉結：「還哥，咱還……還行？」

就差把緊張兩個字寫臉上了。

莫還真心實意地笑出了聲，滑行到攝影機前：「來看看原片？」

「不了不了不了，」修柳「噌」地站起來，原地踱了幾步才感覺到穿的道具羊皮靴不合腳，連忙把它蹬掉，念叨著「咱去尿尿」，神色恍惚地晃出了門。

王甜一骨碌從花海上翻起來，目送他同手同腳走到客廳，轉回來問莫還：「還哥，小六爺是剛出考場的學生嗎？對成績過敏？以前也沒見他這樣啊。」

莫還擺弄著三腳架：「面對自己重視的事情，緊張很正常，小六爺看著不在意，但費的心思一點不比咱們少。」

王甜十分有眼力見地將拍攝的畫面傳給莫還：「確實，有時候我半夜上廁所還能看見他對著鏡子練習調整表情，差點沒嚇死我。哎還哥，不是我說，他們三維的人是不都這麼拼啊，難怪能有這種成績。」

莫還聳聳肩，不置可否，打開平板一幀一幀地看修柳的作秀。

王甜在他旁邊忙來忙去的收拾布景。

都收拾差不多了，莫還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他可能是想跟什麼人證明什麼吧。」

……

什麼人？證明什麼？

謎語人死開啦！

秉承著小團隊只敢心裡吐槽不能表現出來的優良傳統，王甜小姐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對她完全不了解的表述方式進行了充分的肯定。

不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王甜還是抻長脖子往莫還手裡的平板上掃了一眼。

畫面里的修柳深深望向鏡頭背後的歌女，濃綠的眸子中神情複雜，彷彿將痴迷、佔有、執著與掙扎都盛在了一雙眼晴里。

欲……望嗎？

王甜心頭一跳，忍不住去揣測，修柳在拍攝這個畫面時，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的慾望，又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