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錦樓花霧飄綠塵，芙蓉屏深凝淺春；微酣著人嬌欲睡，彩雲載夢隔湘水。

如此良宵美景，一醉也風流。

僅是那道令人魂牽夢繞的身影出現在紗幔後，人們便不約而同地摒住了呼吸，手中緊握的酒樽也輕放下了，生怕自己的動作破壞了畢生難求的一幕，陪酒的姑娘們也識相的退下，將舞台留給今夜琴會的主角。

身居大廳之中心，輕易便能將到場的賓客盡收眼底，或魁梧或矮小，或纖瘦或肥碩，家財萬貫的男人們迫不及待地睜大雙眼，企圖從層層紗幔中一探究竟，毫不掩飾淫邪的目光——天上的仙女落入凡間，不再是遙不可及，她亦是高貴，也是低賤，卻不妨礙人們想要佔有的心。

人們無不樂意見那高傲者跪地乞憐，清冷者窘態百出，而不知仙女在身下承歡時，會是如何的絕色？

放眼望去，耽於情色或利益，眾人皆是對她緊抓不放，執意要將她拉入深淵，萬劫不復。

風如煙並無怯意，但靜默片刻，一遍又一遍地環顧大廳，卻始終不見那人的身影，心中的期許終是落空，再無人能填補。

她抬手覆上琴弦，年復一年的訓練，已然將這份觸感刻入記憶，有些時候，她甚至會忘記，在漫天風沙中歌頌遊子的樂曲，與這綿軟的靡靡之音，有何不同。

「......風如煙，在此謝過各位盛情而至。」

寒霜一般的氣息，透不過層層紗幔，落入賓客耳中，成了仙女的嬌羞自恃。

「這場琴會於我，於醉風閣而言，都是極為重要的一次改變。想必各位也曾聽聞，最近有關醉風閣與我的某些不實傳聞。我深知人言可畏，但僅憑一介弱女之身，又能將那些惡意肇事的人如何呢？只好相信，清者自清。今夜我們相聚在此，將由我為各位獻上今日最後一曲——」

「一曲過後，我會挑選出心儀的幾位來賓。而最終的人選，就看各位願意付出多少了......」

琴弦微動，發出一聲清響，卻不是如鏡清明，像是一隻挑撥喉舌的纖纖玉手，將人勾入心底深不見底的慾望根源，準備在最為脆弱之處，在高潮的餘韻中狠狠掐住脖頸......

風如煙嘆出一口氣，在彈出初始的那枚音符時，心裡已經有了打算。醉風閣不會讓遲到的賓客和閑雜人等進入，參加琴會的，則全是惡貫滿盈之人，操縱這些人雖然有些吃力，但未嘗不可。

她總有一天要毀了自己擁有的全部。只是，有點遺憾。

「此曲名為，惑心。」

......

囚籠是她的歸宿。

馬車上裝了許多人，外頭圍著一層油布，他們的脖子上全都戴著沉重的枷鎖，壓得肩膀再也抬不起來。大人們把馬車藏在城郊的荒屋，富賈貴族們只會派來一兩個下人，草草付了銀兩，就能拉走一個人。

從眉娘記事起，母親便拉著她的手，日復一日地在南越的邊界遊走。直到被人抓走裝上馬車，聽到他們的談話，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南越歷經百年戰亂，內憂外患並非一日能解決，殘餘的許多問題，都被紙醉金迷掩蓋。她們這種人，既不是南越人，也不是漠北人，沒有國家需要她們，一旦發現難民，有些地方甚至會派兵直接坑殺。

她們無處可去，只能永無止盡的逃下去。有人卻從中發現了商機，將大批難民作為奴隸進行人口販賣，賣給富貴人家，無論是當雜役還是丫鬟都好，然而更多難民的下場，是被那些人活活折磨而死。

沒有身份的、不存在的人，當然是最好的犧牲品。

眉娘不想跟母親一樣，毫無尊嚴地死去。於是在把她帶回府的路上，眉娘咬傷了那人，惹得自己被打了一頓，扔到某個下水溝自生自滅。她拖著殘破的身軀，鑽進這座城市最低賤的底層，想盡辦法活下來。

第一次感受到的溫暖是偷來的紅薯，被煤炭熏得焦黑，燙的雙手失去知覺，是可供三天的口糧。

可是這樣艱難度日，她遲早也會死掉，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眉娘下定決心，哄騙了一個比她小的女孩，帶她一起進入朝安。

「蓮兒姐姐，你的家到底在哪裡呀？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爹爹說過，不可以在晚上一個人跑出來，會遇到人販子的！」

「我記得就是在這附近，很快就到了。況且我們是兩個人呀，我會保護你的。」

眉娘知道那些大人們會如何下手。她握著女孩小小的手，像雲朵一樣柔軟。大人們一定會喜歡的。

是否在那時，她就做了錯誤的決定？可惜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機會去彌補了。

從後廚的地窖里望不到天空，深度約為三米，跳起來也夠不到地窖的鐵門，那扇門猶為沉重，從外面反鎖上，無論她怎麼推也推不開。

但好在不會被餓死。眉娘無可奈何，泄憤般抓起身邊一顆包菜，揪著菜葉子啃了起來。

……現在琴會開始了麼？風姐姐又如何了？為何她為了自己，要不惜做到這個地步呢......

思緒萬千，眉娘一時也想不明白，萬分糾結之時，突然聽到頭上載來斷斷續續的敲擊聲——

「咣、咣、咣......」

過了一會後，敲擊聲停下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讓小爺來！」

「咚！」

隨之一聲悶響，地窖鐵門被生生砸出一處凹陷，還有什麼東西被打飛了，鐵門四周的縫隙開始鬆動，漏下一縷月光。

眉娘扔下手中的包菜，難以自持地跑到鐵門下，仰頭望向天空。

鐵門一點點被掀起，月光如水，溫柔地灑在她身上。那一雙明亮的金眸最先映入眼簾，點燃了她枯寂的心，讓希望熊熊燃燒。少年俊俏的臉龐上添了不少猙獰的傷口，看著頗為嚇人，此刻眼裡只有驚訝之意。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