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澤扶著腰，俯身去給面前生長得正繁茂的桃樹澆水。那日覺著累了，覺著自己可能要隕落，完全是自己的錯覺，一連幾日，普玄都沒有放過自己，而自己現在除了腰疼，沒有任何要隕落的跡象。

離澤嘲笑自己，真是杞人憂天。

「阿桃，在想我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臂彎攔住了自己的腰，離澤順勢直起身，靠近普玄的懷抱。

「我在想，某位年輕氣盛的天孫殿下，一連幾日的寵幸我，居然還有精力去完成他爺爺交給他的任務。」

離澤的嘴角帶著一抹淺笑，似是剛剛綻放的桃花。

普玄在離澤的頸窩裡蹭了蹭，用力地聞著他身上的桃花香，輕聲道：「我以為天尊爺爺在回味昨晚。」

聽到「天尊爺爺」四個字，離澤的身體不由得一顫，每次普玄想要的時候，都是這四個字開頭，再以這四個字結尾，離澤無奈道：「阿玄，今日歇一歇吧，可好？」

他有些擔心普玄的身子受不受得了。

普玄似乎惡作劇成功，嘴角扯出得逞的笑意，將離澤抱得更緊了，曖昧道：「若是我說不呢，天尊爺爺還能不給我？」

那倒是不能，畢竟小離澤拗不過普玄的調戲。

趁著自己還清醒，離澤將手裡的水瓢扔進了旁邊的桶里，濺起的小水花有幾滴濺到了普玄和離澤的衣擺上，印出幾滴小水印。

離澤輕輕地在普玄的唇上啄了一下。

「阿玄，你怎麼回來了？早上，天君不是給了你新的任務？」

普玄彎起笑眼。

「想帶你去個地方，所以特意回來了。」

***

「這裡是……金陵？」

「對。」

「阿玄，你帶我來這裡是做什麼？」看著街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離澤瞬間明了。

「上元燈會！」

普玄得意地點點頭，看看西沉的太陽。

「燈會，快開始了，阿桃莫急。」

剛牽起離澤的手，離澤就一把抽了出去，心虛的左右看看，提醒普玄：「這麼多人呢，兩個大男人手牽手，讓別人怎麼看？」

兩個人的關係如果被凡人知道，倒是沒什麼，凡人的壽命不過幾十年，一眨眼就過去了，下輩子沒有前世的記憶，根本不會記得上輩子，自己曾親眼看見一對兒仙人的斷袖之戀。

可是在凡界，對於仙人的戀情，威脅最大的不是凡人，而是天界的監察司。

監察司的職責，就是監測天界的所有仙人有沒有做出格的事情，所以仙人在凡界做的很多事情，監察司都知道，而很多事情里，就包括談戀愛。

普玄向離澤伸出一隻手，做邀請姿態。

「阿桃，莫怕，若是出事，你不娶我也可。」

離澤眼神一怔，有些失落。

「我娶你回我的碧晨宮。」

普玄笑了，離澤也笑了，福祉地笑。

他看看一直在身前的那隻厚厚的手掌，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放了上去，大不了，回去再威脅一下監察司吧。

拉起離澤的手，兩人並肩前行。

花燈也隨著夜幕降臨，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商家小販也將店門口或者小攤前的花燈一盞盞點亮，街市上很快便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朋友，戀人，親人，成群結伴，來到街市上，沒多大一會兒，就人擠人，人挨著人，好不熱鬧。

「阿桃，快來！」

普玄拉著離澤，來到一個賣面具的小攤前，拿起一個全白的面具，在臉上比劃著。

「怎麼樣？我們戴上面具，監察司就認不出我們了。」

普玄點點頭，拿出錢，遞給小販。

「再拿一個。」

小販接過錢「行，您自己挑。」

普玄現在花離澤的錢，特別的心安理得，早就將駱家莊和姑蘇城欠的錢忘到了腦後。

普玄又拿起一個一樣的面具，戴在離澤的臉上。

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路過，普玄用身上僅有的錢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離澤。

「阿桃，上元節快樂！」

離澤接過那根普玄唯一能買得起的糖葫蘆，笑了笑，將面具斜戴到頭頂，露出一隻眼睛，看著那雙甚是明亮的眼睛，很是快樂。

「前面還有舞獅，我們過去看看。」

普玄拉著離澤，離澤拿著糖葫蘆，來到了圍著一圈圈人的舞獅場地。

場地內，兩隻獅子正在互相較勁，黃獅相比於紅獅要矮一頭，似乎是新出來賣藝的小獅子，腳步有些青澀害羞，而紅獅看起來處處在欺負黃獅，實則在處處幫助黃獅。

兩隻獅子在莊上不停地跳動，嘴巴張得大大的，獅頭連帶著獅尾擺動著。

黃獅時不時地就趴在莊上耍賴，一條前腿耷拉下來，來回慵懶地晃蕩著。

紅獅總是做出一些比較難的動作，惹得人群陣陣喝彩。

突然黃獅跳下庄來，在離澤面前停下，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離澤。

「你想吃糖葫蘆嗎？」離澤問。

黃獅還是眨巴著眼睛看著離澤，然後低下頭，在離澤身上蹭了蹭，又跑回了莊上，反而被紅獅教訓，挨了一頓咬，趴在莊上說什麼都不起了，引得眾人一陣歡笑。

看過舞獅，兩人一路吃一路逛，卻沒想到在這偌大的人界，碰到了一個熟人。

「玄哥哥！」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普玄和離澤的身後響起，離澤立馬鬆開了普玄的手。

普玄一愣，想要再牽回來，被離澤躲開了。

普玄不高興了，一甩手，轉身，迎上了傲薇，故意叫得很親切。

「薇薇啊，你怎麼也在這裡？」

「今日，聽天界的人說，人界有燈會，想來湊湊熱鬧，沒想到碰到了玄哥哥和離澤天尊。」

離澤知道普玄不高興了，特意向他邁了一步，想透過肢體接觸傳話解釋一下，離澤的手指剛伸出去，差一點就碰到普玄的腰，普玄竟然朝著傲薇走了過去，離澤的手指在寬大的袖子里，就那樣僵在了空中。

「薇薇啊，你看你如此這般好看，就不怕凡人看上你，快，來，把面具戴上。」

普玄將面具摘下，戴在了傲薇的臉上。

從傲薇的表情，可以看出，普玄的這一系列操作，傲薇很是欣喜，乖巧的站立不動，讓普玄將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傲薇看向離澤，故意大驚小怪道：「呀！沒想到這面具跟離澤天尊的一模一樣。」

面具下，離澤的臉有些僵硬，他很想跟普玄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要放手，可是普玄一直背對著自己，跟自己慪氣。

哼！既然如此，本尊也生氣了！

「只是巧合而已！本尊與小天孫也剛好碰到，沒想到東海小公主就來了。本尊看小公主戴這面具更合適，而小天孫和小公主正好郎才女貌，那不如，我這個面具便送與小天孫，與小公主一同戴吧，本尊還有事，要先回天界了。」

普玄一聽離澤要走，轉身看到離澤那張笑臉，臉上的不高興便寫得滿滿噹噹，不接離澤遞過來的面具。

傲薇甚是機靈，一手將面具接了過來，踮起腳尖給普玄戴上。

離澤看著，心中不免泛起醋意，那顆半仙半妖的心也開始隱隱作痛。

轉身，步入人群，離澤走了很遠，回頭，沒有看到普玄追上來，他有些失望，也有些高興。

兩個男人在一起，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

回到天界，離澤的心疼得也更厲害了，忍著疼痛，先來到了監察司，將今天金陵的事，壓一壓。

出了監察司，回到桃花源，離澤手捂著胸口，看著床榻邊的那盞燈，他想若是普度問起自己又為何心痛，而且還這麼頻繁，他要如何解釋？總不能說，自己與他孫兒在一起，這心痛正是由你孫兒而起。

離澤搖了搖頭，沒有推倒那盞燈，而是趁著疼痛還可以忍受，到四季園中的酒棚里挑了幾壇酒，又跳到一棵桃樹上，倚坐在一根粗大的枝幹上，支起一條腿，一手捂胸，一手灌酒。

心越來越疼，離澤臉上的血色也在慢慢退去，直到退無可退，變得慘白，一壇一壇的酒下肚，卻也麻痹不了心上的疼痛。

離澤將酒罈重重地砸向另一棵樹，發泄著心中的憤懣，看著滿園的粉紅桃花，一株株，一朵朵，最後全都連成一片粉白，沒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