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然又道，「沈瀾說，這個人一旦現形，梁起一定會想方設法除掉他，這把劍就會失去效力。我覺得沈瀾說的是對的，所以放棄了打探沈浪下落的想法。」

「就這樣？」

危然狡猾的笑了笑，「對。羅隊長以為我們見面再續前緣嗎？」

羅靖城表示並沒有這個意思。

「現在羅隊長是不是應該告訴我，沈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羅靖城想了想，沈瀾的事情還在調查之中，還屬於機密，不能全盤托出。「我們在調查他。如果你想幫他，就對我說實話，沈瀾出國之前，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他將那張照片擺在危然面前。

危然也並沒有表現出太多驚訝，臉上更多的卻是惋惜，「這件事終究還是爆出來了，是吧？」

「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的存在？」

「是的。這是危笑和我博弈的籌碼。十多年前，他假傳我父親的命令，讓我去處理一名藏在我父親身邊的警察卧底。羅警官，一個幹幹凈凈的人是不容於這個家庭的，因為其他人會感覺到威脅。只有你和他們一樣雙手沾滿鮮血，他們才覺得你是同類。」

「……你在現場？」

「我和沈瀾被危笑帶著人拉到了海邊的倉庫，危笑說，你放心，殺完人會有人讓屍體灰飛煙滅，不會留下任何把柄。他說，你已經長大，需要為集團做點事情了。你想跟沈瀾在一起，就必須要承擔一些責任，你知道你父親不喜歡他。你在倉庫里那個人和沈瀾之間選一個。只有一個人能活。那時候的我懦弱膽小，保護不了自己，更保護不了沈瀾，甚至反過來還要沈瀾保護。沈瀾接過那把刀，說，我去吧。」

羅靖城終於知道了真相。

「他很冷靜，拿著刀跟危笑走進了倉庫。我戰戰兢兢的等在外面，很害怕，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出來了，我在整個過程中甚至沒有聽到什麼響聲。」

「後來呢？」

「後來危笑讓他那兩個手下進去收拾一下，我和沈瀾去了教堂。我們在那裡結束了那段感情，不是因為不愛了，而是因為一個人的死像一根刺橫亘在我們中間。那一刻我明白，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就是個一無是處貪戀榮華富貴的小少爺。後來，我將他的護照從我舅舅那邊偷出來，讓他出國去了。」

危然平靜的說著當年發生的一切，他已經經歷過驚濤駭浪和死裡逃生，再回首，才能心平氣和的面對一切。

「沈瀾有沒有告訴你他確實殺了那個人？」

「我曾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很冷靜的說，「你父親不會放過她，我們也沒有能力把她救出來，讓她少一點痛苦，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

是這樣嗎？這就是沈瀾動手的理由？羅靖城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但又找不出理由反駁，這已經是對照片最好的注釋吧？

「羅隊長，還記得我，危笑和沈瀾第一次在警局見面的情形嗎？那時候危笑就在暗示我這件事，想要阻止沈瀾調查我被冤枉的事情。當然我這些年也收集了他很多犯罪證據，用來制衡他。」

「危笑最近有提起這件事嗎？」

「有！」

「他被殺那天下午找過我。他要我找沈瀾幫他求情把照片要回來。羅隊長，不覺得很好笑嗎？當沈瀾決定坦白的時候，要挾者反而慌了。」

「所以，照片是他交給梁起的？」

「對。他和我舅舅的關係非常親密，甚至比我還親密。」

羅靖城想，危笑如果是「格殺勿論」的一員，那他和梁起的關係的確不一般，洛雲騰是不是因為危笑被殺一事登門的呢？

危然繼續道，「危笑向我懺悔，說會改過自新。我告訴他我手上的證據足夠他牢底坐穿，但看在他兒子的面子上，我不想跟他計較。我也告訴他只要日後他堅決的站在我這邊，不要再當我舅舅的走狗，我會幫他跟沈瀾說兩句好話。畢竟我真的不想沈瀾因為這件事丟掉法醫的工作，我喜歡他當法醫的樣子，是吧，羅隊？」

危然有一時的失神，昔日的情感像落日餘暉從他眼中灑落。

「所以，你跟沈瀾說了？」

「對。我給他發了消息。他同意和危笑見一面。」

羅靖城在腦海中將事件細細的捋了一遍，如果危然的證詞可靠，幾乎坐實了沈瀾殺人的事情，又無法排除沈瀾和危笑見面是為了達成掩蓋罪行的目的。

「當年的事情是否還有別的證人？你剛才說危笑還有手下參與了這件事。」

「對。兩個，一個叫常寧，一個叫劉發，劉發後來失蹤了，我找人查過也沒有查出所以然來，我覺得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可能他膽子小，不牢靠，被危笑滅口了，另一種是自己躲了起來。總之，我再也沒有找到他。常寧，我給他找了份工作，他是可以證明危笑教唆殺人的關鍵人物，這些年來我一直把人好好保護起來，希望有一天能派上用場。」他從口袋裡拿出記事本，飛快的寫了個地址，交給羅靖城。

羅靖城知道這些證人在指證危笑教唆殺人的同時也證明了沈瀾是執行者，對沈瀾的幫助有限。「關於那名卧底警察你知道些什麼？」

「她在我們家打掃衛生？」

「清潔工？」

「算是吧。見過幾面，原本以為是個小夥子，後來聽人說是假小子。」

「她是個女的？」羅靖城的心再度沉下去，他還記得陳小爻說那把刀上的血跡是女性。

「對。只不過頭髮比較短而已。她叫凌敏。我只知道這麼多。」

羅靖城從危然的辦公室出來，看到林楓在會議室旁邊盯著這裡的一舉一動，他像一隻警覺的小豹子，隨時準備為了維護危然而跟人拚命。

羅靖城離開危氏集團的時候比進去的時候心情更加沉重，越來越多的證據都證明沈瀾就是殺死凌敏的兇手，雖然是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危笑在他殺人的時候拍下了照片，並且留下了那把兇刀作為證據。當他得知沈瀾想要坦白的時候，很擔心自己暴露，約了沈瀾，並且帶來了那把刀，有可能是想作為交換條件，彼此從此相安無事。

那是誰殺了他？是梁起嗎？清理一個叛徒的同時嫁禍給沈瀾？

羅靖城和武錚雲簡單說了一下危然的供詞，想讓武錚雲用旁觀者的角度分析一下。武錚雲聽完罵道，「他有病！十年前的事了，他不但自己跑出來作證，還幫你留了一名證人？在沈瀾跑掉的情況下，他把沈瀾供出來了，你說他是愛沈瀾還是恨沈瀾呀！」

羅靖城也覺得不對，這不像危然的為人，他有城府，對沈瀾用情也深，即便沈瀾真的想坦白，他也應該把這個機會留給沈瀾，他完全有一百種說法把這件事糊弄過去，而不是對自己推心置腹。

羅靖城揉著太陽穴，感覺身邊的每個人都深不可測，他們在編織一張大網，自己現在被困在這張網裡，千頭萬緒，卻寸步難行。

「去哪裡？」

「吃飯。」

兩人找地方解決了午餐，又在車上休息了幾個小時。到下班時間才去危然給的地址堵這個叫常寧的證人。

常寧現在在一家公司做技工，在這個城市，也有了自己的家，兒子都已經上高中。

羅靖城和武錚雲在他的家附近守株待兔。他並不想拿十年前的事情去打攪他的家人，所以並沒有上門。看他即將走進單元門，羅靖城遠遠的叫了他一聲。

常寧回頭看了羅靖城一眼，轉身便跑。武錚雲早已在另一側堵住了他。

羅靖城亮出的警員證，呵斥道，「你跑什麼跑？」他將常寧雙手反剪，按在牆上，帶上了手銬。

常寧支支吾吾的說，「我以為是來尋仇的。」

「你有很多仇家嗎？」

「不是，我以前跟著危笑做事。我聽說他被人殺了，所以很害怕。警官，我到底犯了什麼罪？」

羅靖城將人帶到了車上，跟他說了抓他的緣由，並且提醒道，「你別不識好歹，我們有證人，你就在現場。」

常寧臉色煞白，掙扎了一番，最後放棄了抵抗。

「殺人的事真的和我無關。我只是跟著危笑危先生做事。這事都是危先生主導的。我只是幫著打下手。」

常寧回憶了當年發生的事情。

「我們把那個卧底關在倉庫里，危先生本來讓危少爺殺了那個人，危少爺根本不敢，那時候我們經常調侃說危氏集團最後一定會落在危笑手中，危然像是一朵溫室的花朵，中看不中用。危少爺帶來的那個小子卻自告奮勇的說，要幫忙殺人。危先生和那小子進去後，大概過了十分鐘吧，便出來讓我們去收拾一下。我和劉發進去發現人已經死了，滿身是血。我們當時還想，那小子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挺狠的。我和劉發把那人放進箱子里，把箱子釘死了。」

「後來呢？」

「我們出來的時候，危少爺和林楓，還有殺人的那小子已經走了。只剩下危先生還在。」

「林楓也在場？」

「對，他是危少爺的小跟班，形影不離的。」

羅靖成沒有聽危然提到，也許只是因為林楓在這件事里根本沒有扮演什麼角色。

「危先生說讓我們先回去，大概一個小時之後會有車來接走屍體。讓我們到時候過來幫忙搬一下。於是我和劉發就先回去了。劉發說要去附近的洗浴店找小妞。我還有點別的事，我們就分道揚鑣。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又回到了倉庫。但劉發一直沒來。這時候危先生說的車來了。我和司機把箱子搬上車，他就把屍體拉走了。」

「你認識司機嗎？」

常寧搖了搖頭。

「車有什麼特徵？」

「車子有上天堂幾個字，是殯儀館的車，後車廂里還有很多死人用品。」

常寧跟危然和田海平所述基本上沒有出入。幾個人對殺害凌敏一事不同時間段的講述，就像是一塊塊拼圖，相互印證，完美契合，基本上坐實了沈瀾殺人的事實。

然而，這並不是他期待的結果。到底哪一塊拼圖上還有反轉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