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光鮮亮麗的降妖除魔小道士，最大的信仰就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直到他加入特情處。

特殊情況處理部門，簡稱特情處，是國家建立的特別部門，專門用來解決科學所不能解釋的一眾難題。

剛開始，局長胸懷宏圖大志：天下無鬼！可漸漸的，漸漸的，他變了，或者說，看透了一些東西。

鬼怪是除不盡的。

人心的慾望不盡，鬼怪便不能盡。鬼怪與人類彷彿一體兩面，只能抑制削弱，卻永遠不能徹底消除。

曾幾何時他也想過，尋找某種特殊的方法，與陰間的某位大能取得聯繫，陽間與陰間一同努力……可他最後還是放棄了。

陽間與陰間隔著天塹，非死生不能渡，且特情局歷史上少有與陰間合作的先例，這件事也就逐漸地被擱置了下來，直到現在。

局長一直以為至少自己在任上的時候，是等不來這麼個機會了，卻不想雲榭這麼個新人竟然帶來了轉機！

「是外面那位親自送你回來的？！」局長自從發現容奈沒有惡意，對他的態度都恭敬了不少，「你死了之後還見過什麼陰間的人嗎？！」

雲榭艱難地把自己的胳膊從局長的手裡拔出來，忍不住好奇道：「您認識他？」

局長氣得拍了他一下：「我要是真認識他，還用得著來問你？！」

再者說了，身為局長，他一直身體倍棒吃嘛嘛香，怎麼可能有機會去認識陰間的人？！

悻悻地摸摸鼻子，雲榭小心翼翼地往門的方向瞅了一眼：「咱們在裡面說話，外面不會聽見吧？」

雖說雲榭對容奈的態度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可一想到自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誇他，雲榭就感覺有些張不開嘴。

局長沒察覺出雲榭心裡這些小九九，還以為這小子終於開竅了，想要跟自己說些不能傳出去的小秘密，忙不迭地拍拍他的肩膀，欣慰地開口：「放心，我在門口偷貼了隔音符，有什麼話你大膽說就行。」

「偷？」雲榭眨眨眼，有些驚詫於這個字眼，「您打不過他？」

局長：「……」

隱隱聽到兩聲扎心的聲音傳來。

「快說正事！」局長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整天沒個正形！再這樣我就讓小杜開了你！」

「別呀別呀，我這就是開個玩笑……」雲榭把自己兩次去往陰間的經歷說了，又簡單說了說孟婆的事情，甚至連容奈身上的傷都提了一嘴，「……反正就是這樣，他在陰間的地位很特殊，看起來像個陰間的世外高人一樣。」

眉頭緊鎖，局長忍不住喃喃道：「世外高人？還能在十八層地獄來去自如……」

「他有沒有可能是夜叉什麼的？或者是鬼怪化形？」雲榭伸手比量了一下，試探著猜測，「他看起來很強的樣子……」

「不是看起來，他就是很強。」局長肯定了雲榭後面的猜測，但是對他前面的問題感到疑惑，「夜叉是陰間的鬼差，全身皆黑，面容醜陋，你再看看守在外面的那個，白得都快要發光了。什麼鬼怪能長成這個樣子？」

兩人在病房裡你一言我一語地絮叨起來就忘了時間，還是容奈敲了敲門，才把兩人從交談中喚醒。

「我沒你們想得那麼可怖。」單薄的身影倚在門框上，容奈抱著胳膊，垂眼打量著來來去去的路人，語氣清淡，平穩至極，「有什麼想知道的，大可以直接問我。」

說實話，他原本是想裝沒聽見的。

局長在門上貼的那道符咒對容奈起不到半點作用，要不是他方才不小心碰到了病房的門，怕是還發現不了局長的小動作。雲榭和局長聊得熱火朝天，容奈本不想掃他們二人的雅興，只可惜——

他們說得太離譜了。

「我不是陰間的大鬼，也不是十八層地獄的化身，我只是我，與陰間的關係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緊密。」聽到病房裡沒了聲音，容奈索性穿牆而入，隨手拖了個凳子坐下，舉手投足雖漫不經心，卻透著股淡漠的疏離，「此來陽間，是為了托你們幫忙找件東西。」

一聽這話，方才還噤若寒蟬的局長一下子支棱起來：「閣下請說！只要不是威脅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特情處定當義不容辭！」

容奈微微頷首，似是對局長的態度很是滿意：「你是個聰明人。」

局長謙遜地一笑：「閣下謬讚了。」

兩人一片和和氣氣，躺在病床上的雲榭卻像是見了鬼一樣，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不斷掃視，有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你在懷疑我？」容奈注意到了雲榭的眼神，偏頭望向他時，一縷調皮的髮絲從耳側滑下，正好點在他微微上揚的唇角處，平添一分令人移不開眼睛的風姿，「回到陽間，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

伸出手掌，點點金光自他指尖緩緩凝聚，不一會兒就聚集了大半個手掌的量，漂浮在手掌上方半寸處，金光瀰漫，吞吐自如，宛若活物般玄妙自然。局長和雲榭都不曾見過此等奇景，一下子都看呆了。

「你們雖不容易見到，但是應該聽說過不少。」容奈手指輕點，掌心的金光隨著他的動作緩慢地律動，「此為功德。」

功德！

局長的眼神瞬間瞪得老大，嗓音中透著滿滿地不敢相信和狂喜：「這、這當真是功德？！」

話雖這麼說，他心裡其實如明鏡似的——當年有個老方丈圓寂，他曾受邀去送過，那人身上的功德與容奈拿出來的一模一樣。

功德不同於陰氣鬼氣之類的，是無論陽間還是陰間都無法作偽的一種存在，只有做了足夠數量或足夠程度的好事，天道才會施捨一星半點。

像容奈隨手弄出來的這麼一團，放在陽間，怕是有人一百年也凝不出來。

容奈瞥他一眼，突然朝著他伸出手一抓，局長下意識地向後一躲，卻眼睜睜地看著容奈的手掌穿透了自己的心口，攥著拳抽出了什麼東西。

「以凡人之軀凝聚如此多的功德，你也算是一方為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