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幾日皇上胃口不好，喝點銀耳羹吧。」

葉蘭若坐在江洵之旁邊，從宮女手中接下裝著銀耳羹的玉碗，小巧晶瑩的玉勺放在碗中攪動輕吹著熱氣，又舀上一勺遞到江洵之唇邊。

江洵之沒有拒絕的事，一向就是默認了的，他此時正在看手中的奏摺，現在朝臣遞上來的摺子沒幾個是他喜歡看的東西，不是一些迂腐不知真相的人揪著他不讓他出京選妃，就是一些毫無用處的奉承話廢話。

江洵之張口含住玉勺，將內里盛放的銀耳羹喝下，十分意外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側的葉蘭若，不由得提起個笑容：「你做的？」

「是，眼下天氣馬上就要變熱了，臣妾學了這冰糖銀耳羹給皇上消消心火。」

她意有所指，江洵之也懶得與她計較，這宮裡上下知情的人都將尚靖辛視作是禁忌，偏葉蘭若總是輕飄飄提上一句，似乎一直在提醒他，尚靖辛已經是故人了，又惹不起江洵之的厭惡。

不得不說，作為庶出的女子，葉蘭若當真是把如何做一個好女子參透了，做到了極致，就算是忍受江洵之多年冷落，也從無怨懟。

「你怎知是朕心火，說不準是其他。」

旁邊無人，江洵之多年來頭一次跟自己的髮妻說了葷話，笑著從她的手上將那碗銀耳羹端過來，自己吃個方便。

「皇上……」葉蘭若的臉色難看了兩分，像是也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江洵之，之前的江洵之還懂得收斂為何物，做了皇上以後卻愈發不知道分寸，恐怕是認識到自己已經是這江山之主，就沒了再謹小慎微的心思。

江洵之分明知道她指的是尚靖辛，他用那樣的詞彙，難不成是怕她不知道他對尚靖辛究竟有什麼樣的心思？

「好了，就算是朕的靖辛還活著，也不會那樣的。」江洵之看出她臉色難看，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案前的摺子。

利用選妃來找一個極像尚靖辛的人，這主意是他身邊一個小太監提出來的，既然斯人已逝，不如就找個性情或容貌有二三分相像的人，反正普天之下都是江洵之的，他想如何還不容易？

這小太監腦瓜聰明靈光，江洵之採用了他的主意，還不忘了將他的腦袋留下來，等日後那個真正極像尚靖辛的人入了這宮，就做第一份禮物送給他。

江洵之心有猶豫，這樣的行為無異於在抹黑他心中尚靖辛的形象，他不知道未來那個佔據尚靖辛這個故人頭銜的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他知道，世界上不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他的靖辛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是對他獨一無二。

沒有人會在那樣的情況下支持他，數年如一日，只有尚靖辛，只是他太不小心，居然把他弄丟了。可他有時也會想，若是沒有這場劫難，他又是否能發現尚靖辛在他的心目中這樣重要，他時常去回想生活中尚靖辛的模樣，卻發現自己能回憶起的只有與自己有關的。

離開自己後的尚靖辛，他好像根本就沒有關心過，他知道尚靖辛曾經為了給他打探情報學舞扮作舞姬，但卻想不起來跳舞的尚靖辛是什麼樣子的，他對著找入宮來跳舞的女子們仔細回想了許久，才恍然發現，他壓根兒就沒正眼瞧過尚靖辛準備的舞。

聽聞那舞一舞傾城，剛柔並濟，直戳人心，到最後，也只能是聽聞了嗎……

江洵之執碗的手一愣，忽然開口問道：「蘭若，你會跳舞嗎？」

葉蘭若並未反應過來他突然如此發問究竟是因為什麼，只是小聲回應道：「回皇上，臣妾沒學過，兒時見過姐姐學舞，極苦，後也未動過學舞心思。皇上……皇上是想看臣妾跳舞嗎？」

「不……」江洵之蹙眉搖頭，手中玉勺十分有節奏地不斷敲打著玉碗，若有所思，「我是在想，若是人能夠在六個月內學會一項技藝，是不是也可以在六個月內，學會模仿一個人。」

他終於有了主意，將手裡的玉碗推到葉蘭若的手上，提筆便準備擬旨，可頓了半晌，剛提起的筆又被他放了下來。

「皇上？」

「朕一想到有一個人故意學著靖辛的模樣又學不像，成天在朕眼前礙眼就惱得很，不批了。」

江洵之將手裡的狼毫狠狠地扔在地上，起身朝著外面走去，葉蘭若也跟著起身，連忙把手上端著的玉碗放在一旁侍候的宮女手上，追著江洵之快步走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大太監李敬看見江洵之走出來立刻取了宮燈跟在江洵之後面，三月的夜風還帶著些許寒涼，葉蘭若在後面跟了兩步眼見江洵之和李敬越走越遠沒有等她的意思，便側身施禮嘆了口氣。

「娘娘，不追了嗎？」

葉蘭若身邊的宮女輕聲問詢，而葉蘭若只是輕輕搖頭，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他比較好。

「皇上脾氣真怪，剛剛還好好的，怎麼瞬間就翻了臉？聽聞上次有個小太監給皇上出主意分憂解難，結果就被皇上砍頭了，這也……太嚇人了吧。」

小宮女在葉蘭若身後念叨著，聲音極小。她雖是新入宮的，也聽見老人們說過以往的皇上是什麼樣子，這樣暴虐的皇上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誰敢在宮裡靠近皇上啊，都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腦袋。

當真是草菅人命。

「噓，慎言。」葉蘭若站在原處目送著江洵之離開，出聲制止了身旁宮女的言語，這話要是傳到江洵之耳朵里，江洵之定是要把草菅人命貫穿到底的，他最不怕流言，他只會讓流言變成事實。

「娘娘，我們走吧，夜裡怪涼的。」小宮女走近將披風搭在葉蘭若肩上，幾人剛要轉身就聽見李敬的聲音傳來，仔細一看，他居然又跑回來了，直奔她們而來。

「李公公，怎麼了這是？」

「皇後娘娘，陛下剛吩咐了，要您回宮候著，夜裡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