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著體面的人站著，疲憊迷茫的人坐著。

秦天明一時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他沒想到辛見歌會這麼直接。

辛見歌感覺到了，辛見歌知道了。

辛見歌感知到了那天他們兩個在車上的聊天令秦天明失望，甚至感知到了秦天明想要快刀斬亂麻地放棄這段關係的想法。

也許他並沒完全感知到，但他還是做出了行動——直接來找秦天明。

秦天明沒說話，辛見歌也不在乎：「我昨天下午就上車了，坐了一晚上，今天上午才到地方。」

秦天明下意識地就問：「你吃飯了嗎？」

辛見歌看看他：「沒有——覺都沒怎麼睡。」

所以才會在會客廳的沙發上睡著。

秦天明嘆了口氣，拿出手機：「喂，方渟？有點事要麻煩你，你去食堂拿份飯過來吧。嗯，是的。不要米飯，最好不要帶油的菜，可以多盛點湯。好，嗯，是的。麻煩你了。」

辛見歌在秦天明打電話時就一直仰頭看著他，扇子一樣的睫毛翹著，一副很乖順的樣子。

秦天明突然有點拿他沒辦法的感覺：「所以呢，工作不做，這麼著急來找我幹什麼？」

辛見歌偏過頭：「秦總不是包養我了嗎？」

秦天明看看他：「我記得當時你說，我』包養』你，你就不鬧緋聞了。但你昨天又跟我說做不到，所以現在我們已經不是』包養』關係了吧。」

「啊。」辛見歌輕輕地張嘴，「我說過這種話嗎？」

「...當我沒說。」

「嗯。沒關係。反正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和你解釋的。」辛見歌笑笑，又轉開眼看著小茶幾上的杯子，這個角度模糊了他的眼睛，使得一眼看過去分不清這人的情緒，「秦總，對不起。」

「那天我不該這麼說。」辛見歌偏淺的頭髮被陽光照著，散出一圈金色，「我只是...沒有想好。」

秦天明沒有說話。

「我...我不確定你能不能真的...」辛見歌從來沒有在人面前提過什麼自己的事，他的人生實在太過失敗可笑，而他的性子又是那樣的驕矜，以至於再多的遺憾，再多的無奈他都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像這樣對著另一個人剖開自己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做。

但是他知道不這麼做不行。秦天明對他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給他機會，他卻以那樣的理由拒絕了他。秦天明不是個什麼他能順手玩了就拋的小玩意兒，從一開始他招惹秦天明，到後來秦天明在接觸過程中所流露出的好，都讓辛見歌知道，這個人，他必須要認真對待才行。

所以縱使艱難，他還是堅持著說下去了：「我和公司簽了契，很多事情不是我自己能夠決定的。」

「如果不遵守契約，我連生活都是問題。」辛見歌說到這，自嘲似的笑了笑，「今天的新聞你也看到了吧，這就是公司給我的警告。」

秦天明越聽越不解，眉頭緊皺著：「辛總不是你媽媽嗎？」

再怎麼關係不好，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這聽起來也太離奇了。

「我...」辛見歌仰了仰頭，似乎像是在整理措辭，「辛亞她...是我養母。」

「我們不是親母子，沒有血緣關係。」

「我是她領養的，可能因為不符合她對於孩子的想像吧，所以她對我一直不太滿意。」

有些話一出口，剩下的就容易了很多。

而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顯然震住了秦總：「...我從沒聽說過。」

辛見歌說完了有關自己的事，心情就放鬆了下來：「你當然沒聽說過，辛亞早年也都在國外混的。國內知道這件事的估計就阿姨一個。」

「你要是不信，可以找個空問問她。」

阿姨自然指的是秦天明的媽媽，也是辛亞的大學同學。

這個消息實在太令人震驚，而辛見歌的模樣又不像作假。於是秦天明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而辛見歌看著他，卻站了起來。

「秦總，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些。」辛見歌比常人略淺的瞳色像一塊碧石，漂亮的有些炫目，秦天明還在回味的時候，他已經摘掉了帽子口罩，讓奢華的，閃閃發光的容顏直接展現在人的眼前，「我本來也不打算和你說的——」

「但是我發現，秦總。」

「我比我想像的還喜歡你。」他說，「我不願意放棄任何一點...能挽回你的可能性。」

「就算你不想接受這樣的我也無所謂了。」剛才的一點脆弱與猶疑驟然消失，辛見歌微微仰起下巴，又是那副耀眼奪目，神采飛揚的模樣，「我已經盡我所能了——不留遺憾。」

秦天明看著他，有些無奈地笑了：「話是這麼說，其實你已經預測到我不可能拒絕了吧。」

「啊。」辛見歌狡黠地眨了眨眼，「畢竟我就是因為秦總是個好人才喜歡上秦總的啊。」

「所以——秦總。我現在可以追你了麼？」

「哪有先住到別人家裡再說追的道理。」

「那不是因為我沒什麼地方住嘛。我自己家裝修都沒搞好，有時候時間晚了我就直接睡公司了。」

這些狼狽原本對於辛見歌來說都是需要捂著的不體面，但對著眼前的秦天明，他突然就不在乎了。

或許是因為知道這人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對他有什麼看法吧。

「秦總，收留我唄，我可以唱歌給你聽。」辛見歌仗著臉好，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耍起賴來竟然也毫不違和。

兩人氣氛正好的時候，門卻突然被敲響了。

「應該是方渟。」秦天明解釋了一句，就提升了聲音，「進。」

一個女人推開門，露出了一個腦袋。

果然是方渟。

「秦總，您要的飯好了。」

「好，麻煩你了。」

方渟小心地走進來，把飯放在桌子上，眼睛卻從沒從面部毫無遮掩的辛見歌身上轉開，平時沉穩幹練的一個女性，此刻眼睛都是亮的，雙頰紅撲撲的興奮。

辛見歌顯然對這種場景習以為常，甚至還很好說話地笑著問了句：「需要我簽個名嗎？」

方渟驚呼：「要！」

說完才想起來自家老闆還在旁邊，於是她趕緊收斂神色，看了眼站著的秦天明。

秦天明無奈地點點頭：「別說出去。」

方渟立馬精神抖擻：「是，秦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