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黎恆的葬禮在草坪上舉行。

正值清明時節，天空飄著細雨，斜斜飛落在每個人身上。

來參加葬禮的除了黎家親戚，還有不少黎恆生前的商業夥伴。

他確實是個值得敬重的人，葬禮上沒有人舉傘，大家自發在墓碑前獻上鮮花，深深鞠一躬後，沉默著回到人群里。

黎書洛立在夜焰身邊，無聲無息流了滿臉淚，他連啜泣聲都不敢發出，害怕擾了父親安寧。

夜焰把一張手帕遞給黎書洛，拍了拍他的肩膀。

勸告的言語無用，黎書洛失去的是至親之人，痛苦早就滲進他生活的每一處，拔也拔不出來，反倒是無聲的安慰能提醒他，世上還有人愛他，關心他。

傷心過度加上淋了幾個小時雨，黎書洛身體吃不消，進屋後腿腳一軟，險些跌倒。

夜焰穩穩扶住他:「小心。」

黎嘯就在這時候朝兩人過來，他面色凄然，對黎書洛道:「書洛，節哀。」

短短幾個字勾起黎書洛悲傷的情緒，淚水重新落下來，黎書洛難過到開不了口，微微點點頭，被夜焰扶著坐在椅子上。

「黎先生跟上來，有事要說？」夜焰看穿黎嘯的欲言又止，開口詢問。

黎嘯啞聲回:「我哥有東西寄放在我這裡，現在他不在了，我想還給書洛做個念想。」

黎書洛聞言抬起頭，詢問的眼神投向黎嘯。

「東西我沒有帶來，方便的話，跟我一同去家裡拿吧。」

夜焰緊緊盯著黎嘯幾秒，見他神色哀痛懇切，才低聲詢問黎書洛:「你要去嗎？」

黎書洛站起身，聲音嘶啞，帶著很重的鼻音:「我要去。」

夜焰不能完全放心，朝燕橫戈遞一個眼神，才同意黎嘯帶黎書洛一起上了車。

黎嘯家是墨城近郊的一處中式院落，幾間屋子排列錯落，院里搭了涼棚，上面稀稀落落攀幾株爬山虎。

黎嘯領著眾人拐過曲折的石子路，才到主屋前。

派人將門口團團圍住後，燕橫戈跟兩人進去。

到了屋子裡，黎嘯反而坐下來，不慌不忙地烹茶，絕口不提要轉交遺物的事情。

「黎先生不必客氣，去拿東西吧。」燕橫戈冷著眉眼站在門口，沒有久留的意思。

黎嘯倒茶的手頓住，接著抹了抹臉，像是極力壓抑著悲傷，再開口聲音哽咽:「書洛，跟我來。」

他見燕橫戈要伸手阻攔黎書洛，繼續道:「這是我哥生前很重要的東西，不便示外人，燕先生請迴避。」

燕橫戈保持阻攔黎書洛的手勢不動，黎嘯見他這樣，只好妥協:「不如燕先生在書房門口等，交完東西，我立刻叫書洛出來。」

黎書洛有些不解燕橫戈對黎嘯的戒備，輕輕推開他攔在自己身前的手:「不用擔心，我跟叔叔去就好。」

他一開口，燕橫戈便不再阻攔，垂下胳膊立在原地，看著兩人上樓，消失在拐角處。

離黎嘯口中的「立刻」過去很久，燕橫戈還是不見黎書洛下來，忍不住上樓查看。

樓上很安靜，書房空無一人，燕橫戈接著把所有的房間都搜過一遍，還是不見二人蹤影。

事情變得複雜起來，燕橫戈立刻吩咐手下封鎖院落，打電話通知夜焰。

電話那頭，夜焰還算冷靜，吩咐燕橫戈多派些人，在黎嘯家附近仔細搜索。

兩人似乎憑空消失了，好幾撥人找遍周圍，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黎嘯家客廳沙發上，夜焰凝眉不語，渾身散發著低氣壓，掃視跟黎書洛來的一群人。

「少爺，是屬下失職……」燕橫戈獨自認下罪過。

「不用道歉，自己回去領罰。」夜焰抬手制止他彎腰的動作。

連個小孩都看不好，這不是燕橫戈該犯的錯誤。

「老夜，你別生氣，他領了罰，接下來誰找黎書洛呢？」司鳴笑呵呵地推燕橫戈出去，免得夜焰看見他更加生氣。

他回來坐到夜焰面前，用商量的語氣:「警察已經盯死了出墨城的所有路口，他們跑不了，只要人還在墨城，就肯定有辦法，不如給老燕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夜焰因為黎書洛失蹤的事情心煩，沒有立刻回答司鳴，雙腿交疊，靠在沙發上思考起來。

黎嘯是個狡猾的老狐狸，精心設計帶走黎書洛，難保不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不能再浪費時間繼續沒頭蒼蠅一樣找下去了。

夜焰揉了揉眉心:「算了，叫燕橫戈把黎旭帶過來。」

燕橫戈效率很高，很快押來黎旭，丟在夜焰面前。

黎旭沒有黎嘯那麼好的心理素質，被眼前的陣勢嚇得面如土色，連連求饒。

「我什麼都不知道，全是黎嘯的主意，和我沒……沒關係。」

夜焰居高臨下，垂眼看他狼狽掙扎。

「沒關係？你們兩兄弟合夥夜襲黎家，以為我不知道嗎？」

黎旭是個沒主意的，聽夜焰這麼說，直接跪倒在地，膝行到夜焰腳邊:「是我一時糊塗，夜總饒命……饒命。」

毫無骨氣，動不動就求饒的人夜焰最討厭，他掐住黎旭的兩腮，提起他的腦袋，逼他和自己對視:「那麼你的好弟弟帶著黎書洛玩消失，這件事你也參與了？」

黎旭臉上表情疑惑，眼裡透露出無辜和愚蠢，著急地擺手否認:「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

夜焰把他扔回地板上，接過手下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完手，才陰惻惻地說:「什麼都不知道，那就提出去打發了。」

黎旭猜不懂夜焰具體的意思，但是「打發」肯定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打發」，他像泥鰍一樣在押著他的幾個人手裡扭動，居然真的掙脫束縛，回到夜焰腳邊，「啪」一聲跪下。

「夜總，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說。」

夜焰抬了抬下巴，叫他有屁快放。

「黎嘯和我提過，有個人找他合作，叫我們用黎書洛引你過去……」

剩餘的話黎旭不敢當著夜焰的面說，頭快低到地板上，張著嘴磨磨唧唧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然後呢？」夜焰用腳尖挑起他到下巴，鋒利的眼神刺向他。

「然後……對方答應幫我們除掉你，這樣我們爭奪黎恆的家產就沒了後患。」

黎旭害怕夜焰怪罪，語速加快，趴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求饒。

不是所有人哭起來都像黎書洛那樣楚楚可憐，黎旭一張老臉，哭得跟蔫掉的土豆一樣難看。

夜焰不耐煩地揮手，叫人把他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