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忱在確認俞悅遇害之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跑到樓頂大哭了一場。當她收拾好心情準備回來的時候，才發現羅靖城就站在身後。

「你真的相信蘇唯說的話？是沈瀾做了這一切？」

俞忱微微搖了搖頭，「不。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羅靖城說，「蘇唯的推論中有兩個顯而易見的漏洞，第一，沈瀾和沈浪之前根本沒有聯繫過，他們之間不可能傳遞消息。如果沈浪在為梁起殺人，而沈瀾也為梁起做事，即便他不能直接傳遞信息給沈浪，也可以透過梁起傳遞，根本不用玩窗檯擺盆栽這種謎語；第二，我知道殺死危笑的另有其人，蘇唯放在危笑車裡的竊聽器里錄下了兇手說的話，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句我們不容許叛徒存在，但我可以確信，那不是沈瀾說的。」

俞忱眼中有了更多的自信，「我相信沈瀾的話，我哥在最後時刻有一個人陪在身邊，並且可以把那封信託付給他，也是他的幸運。對沈瀾，我只有心存感激。」

羅靖城感激的說，「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我們都應該謝謝沈瀾，如果沒有他，我們也許永遠都無法揭開這個秘密。」

兩人相視一笑，這種信任給了彼此力量，有隊友站在身後的感覺真好。

兩人回到會議室，大家第一次感覺這位看起來天真無邪的特派員在推理方面是有兩把刷子的。他們剛剛見證了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沈瀾的供詞邏輯十分嚴謹幾乎找不到破綻，但蘇唯卻另闢蹊徑，針鋒相對的給出了故事的另一個版本，雖然幾次攻擊羅沈兩人的感情不太厚道，但卻能自圓其說。

羅靖城在蘇唯分派任務之前，要求參與調查，蘇唯破天荒的同意了。應羅靖城的要求，他和趙俊同、丁磊跟進危笑和羅峻翊被殺事件，並復盤捷運站發生的一切，蘇唯帶領姚紀遠和唐雨飛則繼續尋找關於沈瀾殺害俞悅和凌敏的證據。

蘇唯說，「我們需要一具屍體，沒有屍體，我們很難證明一個人真的死了。既然沈瀾這麼挑釁我們，那我們就找到一具屍體。」

俞忱說，「事實上，我們已經取得了一些進展。」這些天她和陳小爻一直整理「毀屍滅跡」成員鄧軍留下的日記中和受害者遺物。沈瀾在逃走之前就非常關心這些東西，他們接過了這份工作。

在從沈瀾口中確認了俞悅的死亡日期之後，他們鎖定了一具屍體。在日記中的這一頁附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男人的面容和上衣幾乎被鮮血蓋住，難以辨認。男人的咽喉部位纏著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布條。他們還在眾多受害者遺物中找到了一支鋼筆，之前俞忱不能確認是否是自己送給俞悅的禮物，漫長的歲月讓記憶變得模糊，但現在，她確信了，這是一份和他身份不太相符的禮物，卻寄託了俞忱對他的期望，他也是用這支鋼筆在那張信紙上留下來了歪歪扭扭的字跡，最後成了他的遺言。

蘇唯說，「俞悅死於割喉，危笑也死於割喉，要說這是巧合，我是不信的。」

法醫陸深看過那張照片，略顯冷漠的表示，「這麼大面積的血跡，凌亂的分布在身體各個部位，說明受害者受傷之後，掙扎了很久才死亡。和危笑的情況完全不同。」

蘇唯追問道，「這是不是可以說明當年殺死俞悅時，沈瀾手法還不成熟？」

「也許。但殺人者也許還有別的目的。」

許燁恆說，「利用死者最後的恐懼，逼問出需要的信息？」

沒有人回答。這種推測太過殘忍！

蘇唯指著死者脖子上的布條說，「時隔十多年，同樣的致死手法和搶救手法，同樣的參與者，還有什麼疑問？照我看，沈瀾在對他們割喉之後，又假意給他們包紮，讓他們萌生活下去的希望，從而問出重要信息，這殘忍而冷漠的手段充分說明沈瀾就是個變態殺手！」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羅靖城。

羅靖城不以為然，但也懶得反駁。他腦海中反覆出現的是在那個充滿血腥的房間里年輕的沈瀾試圖搶救被割喉的俞悅的畫面。他嚐試過，卻又無能為力，生命隨著鮮血流出，隨著時間流逝。他不知道沈瀾是怎麼消化這種恐懼和打擊的，而在不久之後，他便冒著生命危險去給自己的父親送信，又一次和死亡擦肩而過。

許燁恆想了想說，「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找到俞悅的屍體，這方便我們給沈瀾定罪，也可以讓死者安息，但我們還需要搜集更多的證據將他和俞悅的案子聯繫起來。」

蘇唯忽然一拍大腿，一驚一乍的道，「我們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搜查，沈瀾那棟老房子。」他看了看時間，說，「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姚隊長帶隊，進行徹底的搜查，說不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蘇唯把搜查沈瀾老宅的任務交給了姚紀遠，自己則睡了個懶覺。他剛來的時候以為這種有資歷的人會倚老賣老，不會服從他的指揮，沒想到合作出奇的順利。

清晨，姚紀遠給他電話的時候，他還和許燁恆躺在旅館的被窩裡。

「有發現。」姚紀遠在電話里異常激動，「我們找到一件血衣，已經有些年月了，但看出血量，即便和俞悅的案子無關，也很可能是另一樁血案。」

「我馬上趕去警局。」掛掉電話，蘇唯笑了，趴在許燁恆耳畔悄聲道，「我們距離結案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許燁恆睡意朦朧的說，「這不多虧我們蘇大警官神機妙算嘛！」

「那是，簡直是指哪打哪。」

接下去又是緊張的化驗和漫長的等待。帶血的衣服是一件白襯衣，一支袖子失蹤了，似乎是被大力撕下，介面處還留有線頭。襯衣的金屬扣子上有「漣清」兩個字，經查證這是漣清大學的校服。

唐雨飛帶人對鄧軍的妻子和公司的員工調查之後找到了在俞悅被殺時間段內，他們出售的幾座雕像的圖紙，但由於年代太久遠，具體安置在何處已經不可考證。

蘇唯向全市發出了線索徵集公告，在各大媒體、公共場所滾動播出，並派出了大量的人員線下發送傳單。這場轟轟烈烈的搜索行動持續了一個星期，他們收集到了無數信息，經過多輪排查，最後鎖定了一座位於郊區一個荒廢的公園裡的英雄雕像，安置在兒童教育園內，多年來受人仰慕，然後在時光洪流中被慢慢遺忘。

雕像很快被破拆，腐臭的粘稠液體中一具人體骨骼顯露出來。

經過兩天的清理復原，陸深給出了檢驗報告，死者的DNA檢測可以證實死者便是俞悅。死者頭骨，肋骨，脛骨，趾骨均有折斷痕跡，說明死者生前遭受過折磨。他們粘液中找到了一枚已經被嚴重腐蝕的金屬紐扣，經過復原，上面有漣清大學的標誌，這枚紐扣與在沈瀾老宅中找到的血衣完美契合。結合粘液中找到的布料殘片和鄧軍拍攝的死者照片，可以推斷，沈瀾從衣服上扯下衣袖，為俞悅包紮並被帶進了雕像之中。

蘇唯認為現在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沈瀾是殺人犯的事實。至少在俞悅被殺一案上，他們找到了除兇器之外的證據鏈：屍體，衣服，信件，甚至還有後續羅峻翊的死亡，他的失槍。加之凌敏被殺的照片，危然和常寧的證詞，殺害凌敏的刀，危笑被殺過程與俞悅高度的一致性，沈瀾的鞋與蘆葦塘中的腳印，河裡打撈出來的標誌性匕首，以及他和梁起的特殊關係和通訊記錄等，足以給沈瀾定罪。

蘇唯還想給他一個自首的機會，所以他向沈瀾提供了三條路，「第一條拒不認罪，那就等著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第二條和我合作，我知道殺死這些人不是你個人的意願，只要你能提供梁起指使你的行兇的證據，或者配合我們將梁起繩之以法，可以立功贖罪；第三條告訴我你父親在哪裡，你幫助我們抓住殺害文康的兇手，我們也可以向法官求情。」

沈瀾在看守所住了一周，腿上的傷已經恢復，精神狀態良好，笑容里充滿自信，他似乎覺得這件事很好笑，沒有辯解只是很平靜的說，「我要見我的律師，我聽說危然給我聘請了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