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警察將自己的配槍交給了你？」蘇唯顯然並不相信。

「對。」沈瀾露出感激的表情，「他是個好人。」

「然後呢？」

「他掩護著我離開了那個房間，我當時很害怕，他說我可以先去俞悅之前提到的那個房子躲避一下，那個房子空著，等一下他處理好了所有的事情會去找我。我按照他說的做了，那個房子距離他住的地方不遠，他透過房間的側窗就能看到那個房子的情形。我在黑暗中等了很久，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聽到了胡同里雜沓的腳步和此起彼伏的狗叫，但他一直沒有來。」

沈瀾講到這裡再次失神了，他彷彿再一次置身於那個夜晚，那籠罩住月色的黑暗充滿了天地間，無處可逃。

「然後呢？」

「我……在房子里睡著了，天亮的時候，他依然沒有來，我便到他的房子去看，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人，沒有文件，彷彿一切都化作了地上的一攤水漬，只有手中沉甸甸的槍提示我昨晚的一切不是夢。後來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他的死訊，我不敢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所以這把槍就留在了你這裡。」

「是的。」

「這還真是個合理的故事！」

沈瀾聽出了他的諷刺之意，挑了挑眉頭。

蘇唯手指點了點凌敏。

沈瀾拿起照片，端詳著這個姑娘，他說，「凌敏的事，我是被威脅的。」他講了一個和危然的供述大同小異的故事，「但我沒有殺人，人是危笑殺的。」

蘇唯覺得他很可笑，他指著照片和兇刀說，「我相信這兩樣證物，你也有很好的解釋。」

沈瀾看都沒看便道，「你說的對。我只是從她身上拔出了刀。」

蘇唯忍不住給他鼓了掌，「妙啊！現場只有你和危笑在場，一個死人是沒有辦法反駁的。」

「作為一個受害者，我理應獲得同情。」沈瀾的表情淡漠，態度敷衍，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看不出他是個需要同情的受害者。

蘇唯收斂了笑容，很嚴肅的表示抱歉，「這種劇情的反轉，我這麼多年也是第一次聽到，情難自禁。」他饒有趣味的看著沈瀾道，「那麼危笑的死呢。這個案子我可是有充分的證據證明是你做的。當然我知道普通的證據只會給你提供編故事的素材。」他把一個竊聽器放在沈瀾的面前，「這個是我當天安裝在危笑車的，它完整的記錄下了你的犯案過程。」

沈瀾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那我得感謝你，如果你真的安裝過竊聽器就會知道殺人的根本不是我。」

兩人的目光交戰了幾個回合，沈瀾沒有留下一絲破綻。

蘇唯幹脆的按下了播放鍵，沈瀾依然沒有一絲的恐懼，他像一個辦案人員一樣，聚精會神的分辨著裡面傳出的每一絲聲音，手指刮擦方向盤的聲音，衣服摩擦車座的聲音，嘆息聲，呼吸聲……在聲音播放了兩分鐘之後，蘇唯忽然關掉了聲音。

沈瀾奇怪的看著他。

蘇唯哈哈一笑，「果然騙不了沈法醫，我並沒有竊聽器。」他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說，「那我們來說說捷運站發生的事情吧，我們現在要控告你非法持槍並且襲擊警察。」

沈瀾略微回味了一下，笑道，「有點意思。」

「沈法醫，不打算解釋一下？」

「我從咖啡館回到住處的時候遇到了襲擊，我是被逼入捷運站的。」

「所以，你想說捷運站里還有其他人？」

「我想說的很多。」

「所以你並沒有打傷丁磊？」

「當然。事實上是我救了他。」

「你也沒有開槍？」

沈瀾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不，我開了一槍。」

蘇唯十分意外，沈瀾居然會自己承認犯罪。

沈瀾說，「我需要我的手機。」

蘇唯讓人送了過來，沈瀾劃開手機，找了一段音頻，按動了播放鍵，槍聲在會審訊室里響起來。

兩人再次凝視著對方，蘇唯露出了佩服不已的表情，「所以，沈法醫手機里隨時準備著各種聲音？」

「不，這是現場錄的。在我進入地下空間之後，我就明白了槍聲是多麼重要，所以在他們向我開槍的時候，我錄製了這段槍聲。」

「那你什麼時候使用了它？」

「在我發現警察打著手電筒筒在裡面大肆搜索的時候。」

「目的？」

「如果不提醒他們一下，等真正的子彈飛來的時候，一切就晚了。」

「所以，你是為了幫助他們。」

「當然。」

「那對方將你逼進地下空間的目的是什麼？」

「破案是蘇警官的職責，你不應該在這裡苛責一名受害者和見義勇為的人。」

蘇唯合上自己的記錄本，結束了這場註定不會有收穫的問詢，他不甘心的站起身，繞著沈瀾轉了一圈，突然打了個響指，「沈瀾，忽然我也有了靈感，我也有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一下？」

沈瀾沒有回應。

「你生長在一個不正常的家庭，你的父親是梁起手下的頂尖殺手，你在上大學的時候便子承父業，接受了梁起的訓練。在大四的時候你遇到了第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破壞靖海行動。」

沈瀾露出一絲鄙夷的笑容，「你利用自己人畜無害的外形偽裝成一個被梁起迫害的受害者，接觸被你們找出來的卧底俞悅，你成功的騙到了他和羅峻翊的接頭信息，並且殺了他。那可能是你第一次殺人，但你的專業很好的幫助你完成了這項任務。隨後，你依據俞悅給你的接頭信息，找到羅峻翊殺了他，並搶走了他的配槍。之後你們又透過分析羅峻翊留下的線索，找到了隱藏在危家的卧底凌敏，殺人對你而言已經輕車熟路，只不過你還要維持在危然面前建立的人設，所以和危笑演了一齣戲，最後你成功的除掉了她。」

沈瀾也煞有介事的拍著手，笑道，「蘇警官不去當編劇真的是可惜了。」

「故事到這裡只是告一段落，但精彩的還在後面。在靖海行動之後梁起將你送去國外讀書，你搖身一變成為一名出色的法醫，並且成功的打入了警局內部，蘇茵一案中在抓捕嫌疑人的關鍵時刻，你給他通風報信，在危然入獄後，你成功幫他翻案，在文康露餡之後，你及時傳遞消息，讓沈浪除掉了他。沈法醫，不能不佩服你的能力，工作上，你做得絲絲入扣滴水不漏，憑藉這些案子坐穩了在警局的地位，感情上，你們設計了針對羅隊長的刺殺，助你上演感人的拯救戲碼，讓他成為你的俘虜。而在這一切表象之下，你其實一直在幫梁起做事。」

沈瀾一直很有風度的扮演著一個傾聽者的角色，但當他聽到羅靖城的名字時，表現出來些許憤怒，但還是忍住了。

「一直順風順水的你迎來了第一個危機，這就是危笑當年拍下的照片，那照片也許是應梁起要求，監督你執行任務用的，也許是你想留下一點紀念。梁起將它們寄給你讓你銷毀，卻不慎落入了羅靖城的手中。你很聰明也足夠鎮定，沒有直接向羅靖城詢問照片的下落，反而和梁起一起設計了一場圍剿，讓麻雀將羅隊長引誘到山裡，將你們兩個置之死地之中，你手刃的七條人命是對愛情的獻祭，他不但沒有懷疑你，反而對你更加死心塌地。」

沈瀾冷笑道，「我從來不知道這個情節原來還可以這樣解讀。」

「沈法醫的豐功偉績可不止這些，當警方發現殺死文康的是你父親之後，你一邊給你父親傳遞消息一邊除掉危笑——一個仍然對你有威脅的人。除掉危笑對你來說簡直手到擒來，你利用自己法醫的身份，編織搶救的謊言，掩蓋自己留在現場的一切證據。」

沈瀾輕蔑的看著蘇唯，不置可否。

「沈法醫，我低估了你的警覺性，我原本想在影院人贓並獲將你抓捕，但沒有想到，你居然逃走了。但像你這種人，要銷聲匿跡完全隱藏行蹤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行蹤暴露之後，躲進了捷運站里，你用黑暗作為掩護，對警務人員逐個擊破，你打暈了丁磊，並將他留在身邊作為籌碼，但當你發現羅靖城也進來的時候，你知道自己這次並沒有那麼容易逃走，於是你弄傷自己，設計了一場被拯救的戲碼。沈瀾，你深諳人性，你知道單純的拯救，扮演英雄的角色，的確會讓對方感激你，但羅隊長並不是需要被人保護的小女生，他是男人，是警察，是英雄，所以故事需要反轉，給羅隊長一個拯救你的機會讓對方有種被需要的感覺，給予對方自尊的滿足，真正的成就你們的愛情。只要他相信你，你就有全身而退的可能，畢竟一個十年前的舊案能留下多少線索？要想全身而退，冒險是必須的，這是你的破釜沉舟一戰。」

沈瀾忍不住拍手叫好，「蘇警官果然是個人才！」

蘇唯俯身桌子上，近距離的盯著他，也不動氣，笑意盈盈的說，「但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沈瀾放棄了反駁，嘴角微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撕碎了隱忍克制的面具，「蘇警官，我知道你很想將我繩之以法，但是我善意的提醒你，就像你說的靖海行動的案子已經過去了十年，你如果找不到屍體，就無法判定受害人死亡，也不可能給我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