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羅靖城問道，「你見到姚隊他們了嗎？」

「姚隊沒見到，但是丁磊受傷了，必須馬上送醫，你再晚來片刻，我可能會背上殺害警察的罪名，再也無法翻身。」

羅靖城顧不上細問沈瀾，急忙在他的指引下找到昏迷不醒的丁磊。他被擊倒，撞傷了頭部。

羅靖城背起丁磊，將槍交給沈瀾，由沈瀾做掩護，三個人摸索著向外退去。

他們向前推進了幾十米，黑暗之中沈瀾低語道，「一會兒如果遇到危險，你們先走。我行動不便，逃走不利，但自保有餘，他們不能把我怎麼樣？」

「你在說什麼廢話！顯得你更愛我一些嗎？」羅靖城突然停下腳步，和身後的沈瀾撞到了一起。

借著黑暗的掩護，他們可以肆意表達自己的情感。

沈瀾笑了笑，隨即認真的說，「星海城離不開你，梁起也更怕你。」

「……」

「靖城，我可以衝冠一怒，殺了梁起，甚至成為一個讓人望風喪膽的殺手，殺掉我認為所有該死的人。但這不是星海城需要的正義。星海城需要的人是你，梁起怕的人也是你，梁起可以抵擋所有的明槍暗箭，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復仇，但他永遠不能跟正義抗衡。」

「沈瀾，我不許你說什麼殺手，什麼復仇，我們是警察，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一樣可以。」

沈瀾想說，「我的人生哲學一直都是獨善其身，梁起打破了了這種規劃，讓我有幸參與到了一些正義的事務中，但這從來都不是我的人生信條。」黑暗之中，他動了動嘴，卻沒有說出來，在羅靖城的身邊，他感覺很多事情有了不一樣的可能性，為了正義的事業隱忍和付出都變得有意義。

羅靖城又道，「沈瀾，你可還欠我很多解釋和答案。從現在開始，你一刻也不準離開我的視線。」

黑暗中傳來低低的笑聲，「帶著手銬嗎？你應該把我銬起來。」

沈瀾說完忽然拉住了羅靖城，將他和丁磊塞到一根柱子後面，不遠處傳來沙沙的響聲，他自己則迅速找到一堆砂石。

沈瀾突然打開了手電筒筒，向遠處照過去。人影晃動，一閃而過，又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之中，一排子彈淹沒了流瀉而來，打進了沈瀾旁邊的砂石里，將他淹沒在灰塵之中。

「誰在那裡，警察！」羅靖城大喊了一聲。

腳步聲消失了。

「再不出來，就開槍啦！」

沒有回應。

雙方僵持著，時間在緊張中一點一滴的流逝著。

忽然，地下空間亮起了燈光。在耀眼的光亮之中，似乎有人影晃動，他們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經過短暫的適應之後，他們看清了彼此，姚紀遠站在那裡。

「老姚？」

「羅隊長？」姚紀遠看到沈瀾從砂土後面站起身來，忽然變了臉色，大聲呵斥道，「別動，沈瀾舉起手來。」

沈瀾沒有動。

「老姚，別激動，沈瀾……已經在我的控制範圍內。」

「羅隊，你不要被他騙了，剛剛我們在這裡面受到了他的攻擊，小趙和小唐生死未卜。」

雙方正僵持不下，遠處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蘇唯和許燁恆帶著大批人馬趕到。

丁磊和沈瀾被送去了醫院，經過檢查，丁磊有輕微的腦震蕩和短暫的失憶，沈瀾腿部中了一刀，深入骨骼，造成了嚴重失血，還需要時日恢復。

事後他們復盤了事情發生的過程，接到舉報之後，姚紀遠第一時間帶人進入了捷運站，他們四人打著手電筒筒相互掩護推進了很遠，一直沒有發現沈瀾的人影，唐雨飛和趙俊同覺得這次搜捕太過冒進，建議退出，四人正在商量的時候，清脆的槍聲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他們熄滅手電筒，倉皇四散，尋找掩護。接著他們受到了近身攻擊，黑暗掩蓋了獵殺者的面貌，之後他們逐漸走散。丁磊被人攻擊，受傷最嚴重，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喪失了部分記憶，不幸的是他無法知道攻擊自己的人，更加不知道拯救自己的人。唐雨飛和趙俊同找機會退出了地下空間，跟隨後趕來的蘇唯匯合。

事後他們在地下空間里找到一把沒有指紋的槍，還有無數彈殼。

接下來是漫長的審訊工作，羅靖城申請加入，但遭到了蘇唯義正言辭的拒絕。「我向姚隊了解過情況，他說見到你們的時候，你正和沈瀾呆在一起。羅隊長，不是我不給你機會，你的行為讓我很難不懷疑你的目的。」

羅靖城冷笑道，「你派的人不是一直盯著我嗎？會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羅隊長，請注意你的態度問題。」

羅靖城無言以對。

蘇唯又安撫道，「羅隊長，你放心，我一定會秉公處理的。我跟沈瀾沒有任何個人恩怨。」

羅靖城心道，「但是你偏見。」他沒有再爭辯，他已經厭倦了這些無意義的內耗。

蘇唯最終也沒有完全禁止他參與案件，他得以全程在監控室跟進了對沈瀾的審問。

蘇唯將俞悅的信、羅峻翊的配槍、凌敏倉庫被殺的照片、危笑車上的兇器一一擺放在桌子上，這是每一個案子的關鍵證據。他笑意盈盈的看著沈瀾，說，「我知道沈法醫是聰明人，聰明人不說暗話。」

沈瀾將桌子上的物品一件一件過目，動作緩慢而輕柔，目光也從迷茫慢慢變得堅定，像是在推開回憶的門，緩緩的走入，遙遠的記憶正逐漸變得清晰。

他直視著蘇唯的眼睛，搖了搖頭，說，「我沒有殺人！」

監控室里，羅靖城從他穩定的目光中看到了信心。

蘇唯說，「那你為什麼要逃跑？」

「因為我發現有人設了一個針對我的圈套，我需要時間去查清楚。」

兩個人聰明人望著彼此，笑了。

蘇唯說，「我們一件一件的說。我先幫你整理一下背景，十多年前，我們發起了一項針對四大家族的靖海行動，我們向四大家族派遣了三名卧底。」蘇唯將俞悅和凌敏的照片擺在相應的證物上，「這是其中被你殺害的兩名卧底。」他接著拿出了羅峻翊的照片，將他推到沈瀾面前，「這個人是羅靖城的父親，也是靖海行動的總負責人。」

沈瀾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監控，他知道羅靖城此刻一定在監控室里注視著這裡的一舉一動，他凝視著羅峻翊的照片，彷彿陷進了回憶里，許久才回過神來，「你這樣說，我就清楚了，謝謝蘇警官給我提供了人名和故事背景，那在我開始講故事之前，也給蘇警官講一下背景知識。」

「洗耳恭聽。」

「那一年我二十二歲，還在讀大四，臨床醫學專業。梁起因為我出眾的專業技能，對我另眼相看，希望我能為他的事業做貢獻。」

蘇唯顯然意會了他的言外之意，贊了一聲，「妙！」

「那一天，我又被梁起請到了他的一處辦公用地。他說有個病人，需要你救治一下，然後我見到了這個男人。」沈瀾用手指輕輕的點了一下俞悅的照片，「我見到他的時候，他並不是照片中的樣子。那時候他被五花大綁，臉被打腫了，樣貌幾乎不可辨認，他的喉嚨被隔開了一個口子，地上流淌的鮮血幾乎把他淹沒了。」

沈瀾忽然停了下來，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他似乎看到從俞悅咽喉噴出的血液向他湧來，像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他像一個即將溺亡的人拚命往後逃，卻無濟於事，他再度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俞悅在地上苟延殘喘，洛雲騰冷笑著說，「未來的醫生，現在是你的主場了。」

蘇唯輕輕敲擊者桌面，沈瀾回過神來說，「我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甚至無法減輕他的痛苦，只是陪他走完了人生最後的時光。鮮血從他喉嚨里一點一點流出，生命也正在逝去。他拜託我去一個地方幫他送一個口信，我答應了。」

「口信是什麼？」

「我們之中，出現了叛徒。」

蘇唯露出了一絲意外，同樣意外的還有監控室里的羅靖城，叛徒這個信息是他們第一次獲悉，但蘇唯沒有深究，也許他根本不相信，繼續追問道，「然後呢？」

沈瀾指了指那封信，說，「在俞悅死後，我在垃圾桶里發現了這封撕碎的信，信封上已經染上了鮮血，我換了一個信封，偷偷將信寄了出去。」

「那你有沒有將口信送出去？」

「有。俞悅給我的地址是河邊的一處民房，他說將訊息寫好，放在正屋桌子上的香爐底下即可，有人會去取。那天晚上我找了過去，但我在胡同里轉悠著找房號的時候，發現有人跟蹤我，我很害怕，慌不擇路的扎進了小胡同，這時候一間房子的門忽然打開，一隻手將我拽了進去，那個人就是羅峻翊。」

沈瀾再度看了一眼監控攝像頭，說，「他問我是什麼人，他桌子上堆積的文件下露出一張紙的一角，我看到了梁起的名字，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找對了人，儘管房號並不是俞悅給我的那個。我告訴了他俞悅之死和他留下的口信。那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凝重，他略加思索說，你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沈瀾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那份恐懼依然心有餘悸，他剛剛才目睹了俞悅的死狀，清楚的知道梁起那幫人視人命如草芥的殘忍。

「然後呢？」

沈瀾拿起了那把槍，輕輕的撫mo著，「他把配槍交給了我。」

蘇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而監控室里的羅靖城卻在心中歡呼了一聲，「他怎麼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