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榭他們身處的這家，與村長給他們找的那兩間茅草屋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茅草屋外面還圍了一圈柵欄，弄了個小前院出來。一個舊石壘成的水井坐落在院子最中間，水桶和繩子歪倒在一側。

水桶沒什麼特別的，倒是那繩子——不知道被用了多久，黑得跟鍋底一樣，直挺挺地躺在灰塵上。

把手裡的半截窗戶放到一旁，雲榭直起身來望屋裡一看，頓覺毛骨悚然：「這是個什麼玩意？！」

窗戶裡面，一個半人高的孩子直挺挺地倚在窗框上，青灰色的皮膚上滿是詭異的花紋，雙眼赤紅，空洞無神。

乍一看，像是個孩童的屍體，被囚禁在貧困的家裡，不得往生。

谷風與徒弟們的表情同樣驚駭，只有容奈皺眉思索了一番，輕聲說到：「不對，這個應該是個傀儡。」

容奈上前幾步，正想著伸手檢查一番，卻被雲榭一下子攥住了手腕。

「你幹什麼？」

「你做什麼？」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

「……我就是想檢查一下。」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容奈抿唇，語氣中摻著一絲疏離，「你若是不願意，我不碰就是了。」

「我不是不願意。」尷尬地收回手，雲榭頭一次有些嫌棄自己這大大咧咧的性子，幹巴巴地開口解釋道，「這些東西邪里邪氣的，你貿然上手，我怕萬一再……」

容奈一怔，旋即無奈地笑笑，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去：「只是個傀儡而已……」

「萬事小心為上，你常年不來陽……不入世，世間很多人心險惡你不懂。」雲榭頓了頓，「我知道你厲害，但也別太莽撞。」

容奈感覺有些新鮮。

他在陰間獨來獨往慣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叮囑他說「別太莽撞」。

「雲施主的擔心不無道理。」谷風道長插話進來，「有一次，我帶著……」

「我有靈氣護體，尋常把戲奈何不了我。」容奈輕飄飄地打斷谷風的話，狀似無意地瞥了他一眼，「你說什麼？」

谷風道長：「……沒什麼。」

這年頭，能奢侈到時時刻刻以靈力護體的人，哪還需要他們這些菜雞擔心。

容奈在雲榭的注視下走上前，翻開傀儡的眼皮，用指腹在內側輕抹了一下，頭腦里迅速地做出判斷：「幹澀腐臭，鬼氣稀薄……算是最下等的一種了。」

製作傀儡的材料有很多，用人的軀體來煉製的，無論是技術上還是倫理上，都是不為正道所容的最下等。

「最下等？」留玥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又恢復了先前的跳脫模樣，「還有什麼樣的傀儡啊？」

谷風生怕他惹得容奈不高興，趕忙低聲喝止到：「留玥！」

「中等傀儡，用天材地寶煉製軀殼，配以凝實的魂魄，錘鍊六月即可完成。」出乎眾人的意料，容奈嗓音清越：

「最上等的傀儡，則直接使用靈魂煉製。」

「用靈魂？！」留玥倒吸一口涼氣，「用死人的靈魂嗎？」

「不一定。」容奈依舊沒有抬頭，指尖偷偷釋放出一縷鬼氣，「只要靈魂心甘情願，生魂亦或鬼魂，都沒有什麼區別。」

正說著，他的動作微微一滯。

找到了。

指腹大小的蟲子爬上容奈的指甲，爪子死死地抓住他的指腹，猙獰的口器高高揚起，彷彿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皮膚，吮骨吸髓。

面不改色地抽回手，容奈轉身走到雲榭身側，偏過頭去看他：「你要去看看嗎？」

雲榭對傀儡並不了解，見容奈空手而歸，便放棄了去檢查傀儡的想法：「這種法術上的東西，谷風道長應該比我更了解，我就不班門弄斧了吧。」

跟谷風簡單說了一聲，雲榭幹脆利落地翻窗進屋，從裡面把門打開：「裡面沒人，咱們速戰速決。」

留鈺和留玥兩個小徒弟寸步不離地跟在谷風道長身邊，容奈與雲榭不約而同地組成一隊，在屋子裡迅速搜查起來。

乍一看，這屋子簡直沒什麼好翻的——爐灶空空如也，床上只有幾床縫著補丁的棉被，唯一一個桌子還瘸了一條腿，用半塊磚頭墊在地上。窗戶一共兩扇，都用木條緊緊地封住。

……包括雲榭不小心掰壞那扇。

「這裡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雲榭把所有能藏東西的櫃子都打開一一檢查後，沉著臉說出結論，「屋子裡沒水沒糧，灶台里沒有爐灰……甚至連半根蠟燭都沒有。」

「正常。」容奈對此不以為然，「礱田村避世，蠟燭這種東西也算是一種稀罕物。」

他很久以前在陽間暫住的時候，也曾在村戶人家下榻，那時候還是男耕女織，一大家子困在一塊地上，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蠟燭這東西更是要省著用。有時月光明亮，他們便把門窗半開著，借著光做些針線，要是遇到天氣不好，他們便早早地閉門關窗，捱過漫長的黑夜。

看起來，礱田村與他們也並無不同。

「你這麼說倒也對。」雲榭也覺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狹隘，「不過沒水沒糧還是很可疑。」

「話說……那玩意能動嗎？」目光落到被團團圍住的傀儡身上，雲榭被自己的懷疑弄的脊背發寒，「我原本覺得是有人封了那扇窗，後來有因為各種原因重新破開，把傀儡放在那裡嚇唬人的，可屋子裡明顯沒有人居住的痕跡，有沒有可能……」

剩下的話不消雲榭多說，屋內兩人心知肚明。

只是——

「你為什麼覺得它不會動？」容奈感覺很奇怪，「煉製傀儡的目的就是服侍主人，若是不會動，那與木頭人還有什麼區別？」

雲榭瞠目結舌：「那那那、它之所以在窗邊——」

容奈面色如常，自然而然地開口：「應該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想要看熱鬧的吧。」

雲榭：「！！！」

所以！

真是！

自己！

走過來的？！！！

他還一直以為傀儡只能精神攻擊！

合著，還是個魔武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