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從鎮里回來就明顯有心事，沈徒水多次溫聲細語的詢問，才了解到阿婆女兒婆家對她屬實不上心，夫家這幾年做了點小本生意，日子過的好了，開始看不上她這個鄉下媳婦，兩人結婚多年，一直懷不上，婆婆經常明裡暗裡奚落她是占著窩不下蛋的母雞，丈夫也是逐漸不歸家。

好不容易得來懷崽的喜訊，阿婆怕身邊沒個知心的貼身照顧，女婿又招惹了鎮上厲害角色的女兒家，隔三差五就去家裡鬧，去鎮上兩天就見識到了那家人死纏爛打的厲害，阿婆心裡想著懷孕的女兒，做什麼都心不在焉。

當時張秀珍把沈徒水交她手機里，收了人家頗多好處，還每個月跟正經工作一樣拿著工錢，村裡人多少人羨慕她這一份輕鬆的活。

她是既放心不下鎮上的女兒，又捨不得鄉里這個輕鬆的活兒，猶豫再三還是跟沈徒水開了口，她羞愧於張秀珍的囑託，村子裡就村長家裡有一台座機，沈徒水跟著阿婆第一次跟自己的小姨通了話。

阿婆拿著電話，張秀珍看不到也是弓著背一直道歉，實在是沒辦法了，阿水這孩子也乖，她是十萬分願意真心實意照顧的。

阿婆跟鄉下秀珍說了好一會兒才把電話遞給沈徒水。

「小姨」，沈徒水接過電話，阿婆站在一旁抹眼淚。

「哎，乖乖，有沒有想小姨」。女人秀麗的嗓音從話筒里傳來。

沈徒水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可能是原主對小姨的感情頗深，一股鼻酸感傳來。

「嗯，想了」。

「小姨過年就回來了啊，乖乖，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學習」。

「嗯，有好好吃飯，我每次都考第一名」。沈徒水順著小孩子的乖巧勁兒有問必答。

「哎呀，我們阿水真厲害，要好好吃飯，多吃些肉，別想著給小姨省錢，等小姨回來帶你去城裡上學」，張秀珍跺跺腳，要入冬了，冷的出奇，電話亭這邊風呼啦啦的一吹，寒風跟刀子似的往身上招呼。

張秀珍做事勤快，能比別人吃苦，發了工錢也不亂花，這些年攢了好些錢，打算再幹小半年就回省里找活，去市裡給沈徒水上學，給他個好點的環境。

家裡父母走得早，她就是姐姐拉扯大的，對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小外甥來的格外上心，當做是自己親身兒子一樣。

講了好一會兒才掛了電話，沈徒水再三保證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不用再請人照顧自己，張秀珍一邊誇他懂事一邊抹了抹眼淚，更加堅定明年一定要回省里去的想法。

以前自己一個人，姐姐也有好人家，她自己在哪裡都一樣，現在家裡有個小孩，長期在外頭也不行，總得有個做主的在家裡。

阿婆把銀行卡和寫著密碼的紙條留下來給他，告訴他取錢去鎮上的農村信用社，請銀行人員幫忙就行。

老一輩基本都是郵局寄錢，她對郵局都不熟悉，更別提這個時髦的卡片取錢，每次去都是請銀行人員，第一次去要她輸入密碼，老婆子哪裡見過這種稀罕的玩意兒，字也不認識幾個，超過五的數字她也犯難，坐在櫃檯里的人員每次都不耐煩老婆子也沒辦法，只能陪著笑臉請人家幫個忙，取到錢也是連聲答謝。

阿婆走之前給沈徒水收拾好足夠的柴火，缸子里的米也從自己家裡帶來今年的新米給他滿上了，豬油瀝了一大桶，把床單被罩全給他洗了一遍，壞了的門鎖也給他換上了新的，家裡的農田也指給他認了一遍，讓他煮菜吃就去自己家地里拿，有事情也可以去叫阿爺幫他，老頭子在家裡有事都可以喊一聲。

忙活了兩天阿婆才去鎮上，沈徒水沒有收阿婆手裡自己余留下的六十塊錢零花錢，說著自己手裡還有，就當是給要出生的寶寶添置兩件衣服。

阿婆見他堅持，說著好孩子好孩子，叫自家老頭子拿來家裡自己制的臘肉雞蛋。

沈徒水拿了人家又是米又是柴的心裡也很動容，本來還想添給阿婆錢被唬了幾句，那六十塊他是怎麼也不收了。

家裡又變成一個人的生活，沈徒水也樂的清閑，每天按時上下課，跟著小胖上學放學，偶爾被拉著去參加一些小孩子的活動。

唯一自己得趣的娛樂活動就是上學校閱覽室，拿一些沒怎麼接觸過的新鮮書籍看看，國小課程對於他這個二十歲的當代大學生實在是太簡單。

每天就混混日子，無事可幹就收拾收拾院子里五十塊大洋收來的蘭花，培養一下花卉愛好也不錯。

沈徒水一個人住也沒虧待自己，每天帶飯都頗為豐盛，民以食為天，虧待啥也不能虧待一日三餐啊。

鄉下不缺的就是蔬菜瓜果，早些日子收了好些土豆，阿婆走前給他留了很多，怕土豆放久了發芽，他最近都吃土豆，早上就炒了土豆絲炒肉。

像他這樣頓頓帶著肉的家庭太少，回想起前兩次在教室里吃飯被小鬼們盯著的架勢沈徒水是再也不敢在教室里吃午飯了。

找了個人少的角落自己默默享用午飯，他依舊對垃圾食品不敢興趣，小胖中午就自己去小賣部或者粉攤子上解決。

白糯的新米入口極佳，上邊鋪了油脂飽滿的土豆絲炒肉，一角放著一塊阿婆自己家做的豆腐乳。

才把飯盒打開，準備享受自己的美好午飯時光，旁邊就傳來吵鬧聲，上了一早上課，他實在餓的很，挖了一大勺米飯土豆絲暗自咀嚼。

小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什麼都不能影響我吃飯。

「小野種，哪裡偷來的飯」。

「你這身衣服沒看到過啊，說，去哪裡偷來的！」。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問你話呢，啞巴」。

「卷柏是個啞巴，啞巴媽媽啞巴兒子」。

一陣刺耳的笑聲。

沈徒水舉到嘴邊的勺子停頓了一下，繼而又送進嘴裡，大口咀嚼，塞滿了飯菜，臉頰鼓了兩塊。

「卷柏打人了，瘋女人的兒子打人啦」。

「快去告訴老師」。

耳邊全是吵鬧聲，就是沒有聽到卷柏的聲音。

會咬人的狗不叫啊。

沈徒水把吃到一半的飯擱在一旁，探過身看到和別人扭打在一起的卷柏。

看著弱不禁風的，力氣卻大，幾個人都摁不住他。

被他壓在身子下的小孩已經破了好幾個口子，捏緊的拳頭毫無章法的往人身上招呼。

「校長好」，沈徒水邊收拾吃到一半的飯盒閉著眼嚎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正經的禮貌問候語，幾個人跟老鼠見貓似的，也不管卷柏，眾人作鳥獸狀四處跑開。

剛剛還嚷嚷著叫老師，現在老師要來了全跑了。

一看就是平日里欺負慣人，聽到有老師下意識就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