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洛合上門，靠在牆上呼吸急促。

外面的一切都變成洪水猛獸，滔天泛濫著攪動他的大腦。

夜焰居然……

他緊緊捂著嘴，擔心發出一點動靜給人察覺。

太多消化不了的情緒哽在喉嚨里，剛剛吃進去的麵包突然叫黎書洛無比噁心難受。

他跌跌撞撞跑進衛生間，對著馬桶幹嘔。

半天他才緩過來，用冷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里自己狼狽的模樣。

黎書洛崇敬的廟宇坍塌了，裡面的神不再是神，它跌進厚厚灰塵里，與滿地的碎瓷爛瓦沒分別。

其實這種事情發生在夜焰身上很正常，正常到別墅里每個人都默認它的存在，甚至覺得沒必要對黎書洛特意提起。

但黎書洛還小，不能一下子接受這麼大衝擊。

在他對愛感到迷茫的時候，沒有人拉他一把，教會他什麼樣的愛才算正常，反之，給他重重一擊，叫他認知崩塌的，是他最信任的那個人。

他脫力蹲下來，一個人小聲哭了很久，最後靠著冰冷的瓷磚累到睡過去。

第二天，黎書洛混沌著起了床，大腦不知道還在哪片虛空里漂浮，下樓時差點踩空，若不是祁佑眼疾手快，他當場就得去醫院補顆門牙。

夜焰不在餐廳，黎書洛心情輕鬆很多，拍了拍臉強打起精神，慢吞吞吃早餐。

睡眠不足的負面影響顯現出來，黎書洛拿著筷子的手逐漸失去力氣，眼皮越來越重，只想趴在桌子上睡一覺。

他枕著胳膊，沉重地抬起眼皮，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

白瑜婉出身名門，行為舉止優雅規矩，黎書洛爛泥一樣趴在桌子上很不雅觀，她不喜歡兒子這樣做，每次都會糾正。

可現在白瑜婉不在，叛逆而虛妄的念頭閃過黎書洛大腦:是不是自己不再做一個乖小孩，媽媽就會回來，一一糾正他的錯誤行為。

黎書洛做了很長的夢，從前的情景走馬燈似的慢慢在他眼前晃動，那時黎書洛是被父母疼愛的孩子，白瑜婉和黎恆從不會叫他陷入迷惘，他的一切問題都能得到父母的耐心解答。

可是時過境遷，黎書洛只剩下夜焰——一個把他拉出險境，又推入更迷茫局面的人。

少年逆著光，趴在實木餐桌上睡熟，陽光描過他頭頂的碎發，灑在他白皙透亮皮膚上。

周圍的事物彷彿被他折射的光芒照亮，亮到夜焰看著黎書洛，竟覺得有些刺眼。

他湊近黎書洛，欲叫醒他時，才發現少年不正常的嫣紅臉色。

夜焰探了探黎書洛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叫他直皺眉。

來不及多想，他抱起黎書洛匆匆上樓，吩咐祁佑把醫生叫到家裡。

小孩燒得迷迷糊糊，小性子上來，不肯配合治療，以至於折騰半天也沒喂進去藥。

夜焰嘆了口氣，不想看黎書洛和醫生的固執對抗，轉身離去。

但他到底不放心，在書房待了一上午，又回到走廊盡頭那間屋子裡，陪著黎書洛。

小孩看起來冷得厲害，裹著被子，半張臉都埋在裡面，卷煎餅一樣把自己捲起來。

他睡覺都微微蹙著眉毛，模樣可憐極了。

等黎書洛下午掙扎著醒來，看見夜焰坐在自己床邊，一時愣住。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對待夜焰，從前朦朦朧朧的喜歡被推翻後，他還沒摸索到和夜焰相處的新模式。

「醒了？」

低沉聲音響起，藹藹暮色中，夜焰視線落在黎書洛臉上，竟被修飾成模糊不清的曖昧。

待看清他的眼神，黎書洛下意識打了個寒噤，微微點頭。

「把藥喝了。」

夜焰手裡的濃黑湯藥聞起來就叫人頭皮發木，黎書洛早上沒吃太多，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我不想喝。」

黎書洛沒伸手接藥碗，偏過頭，第一次對夜焰露出類似忤逆的態度。

「黎書洛，聽話。」夜焰強拉過他的手，把藥碗放在他手心，「乖乖喝藥，別拿身體開玩笑。」

陡然的嚴厲叫黎書洛局促起來，他雙手捧住藥碗，猶豫片刻後，一股腦灌進嘴裡。

喝完藥黎書洛置氣一樣把碗丟在床頭櫃頂，嗖得縮回被子里，蒙住頭背過身，不理夜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