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寒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憑空消失一會兒，然後又憑空出現，出現時手裡總會拎著一隻「裝死」的小動物。

赫連凌霄心中有了打算，但並沒立馬向寒生提。

寒生不壞，但他畢竟是一隻差點飛升的妖怪，赫連凌霄擔心他的單純只浮於表面，自己莽撞提及可能會惹他不快，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又一次，寒生手裡提著一隻和第一次一樣的雪白狐狸站在他面前，伸手遞給他。

赫連凌霄伸手接過狐狸，胃裡頓時一陣翻滾。

他的手藝實在不太好，而且這山谷里還沒有鹽。

吃肉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但這幾頓吃下來，他著實有些懷念寒生之前給他吃的果子了。

說來也奇怪，鹽是行軍打仗的重要物資之一，長期不食會讓人渾身乏力。

但自從他來到這個山谷後，就再沒沾到過鹽，吃的還是不能用來當主食的水果，但他從未有過乏力之感，甚至感覺內力運行比以往更加通暢，之前打仗留下的舊傷也有恢復之勢。

這幾頓肉吃下來反而沒有這樣的效果。

想來寒生給他找來的果子也必然不是凡物。

最重要的是——比肉好吃。

赫連凌霄糾結片刻，問寒生：「之前你給我吃的那種果子還有嗎？」

「我不想吃肉了。」赫連凌霄微微皺眉，言語間不自覺的帶著些小情緒。

寒生的臉上總是帶著天真的笑意，他喜歡赫連凌霄的各種情緒變化，見狀更加開心了，歡快的伸出手，攤開手心，一個果子便出現在了他手裡，「給你，還有很多哦。」

「謝謝。」赫連凌霄滿意的揚起嘴角，伸手拿過寒生手心的果子，順手將狐狸丟在一旁。

聽到狐狸落地的聲音，突然有些好奇：「你為什麼不多抓幾隻小動物放在你的小世界裡？」

寒生每次給他果子都是從手心裡憑空出現，但每次給他小動物卻是憑空消失去外面現抓。

「不放，臟。」寒生言簡意賅道。

「哈哈哈！」

還是一隻有潔癖的小妖怪？

赫連凌霄沒再多問。

自從知道寒生不會吃他以後，他經常跟寒生聊天。

他給寒生講了許多京城的趣事和人世間的規則，也問了寒生許多關於他的事情。

這個小妖怪無趣得很，自有意識以來就一直住在雪山之中，為數不多的幾次離開是和他口中那個小天蠶一起去到山下的村莊，隱著身看了會兒熱鬧。

他所謂的「小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儲物空間，但跟實體的儲物空間不一樣，那是他們修行到一定境界後在自己精神域上開拓的一個微型世界。

到了他這樣的修為，小世界裡甚至可以容許生靈在裡面生存和繁衍。

赫連凌霄大概明白他口中的臟是什麼意思。

這種果子皮薄、無核，赫連凌霄只需要在溪水中洗洗就可以吃，吃完再洗掉手上的黏膩。

等赫連凌霄洗完手從溪邊回來，寒生已經盤腿坐在草坪上一臉期待的等著了。

赫連凌霄知道，故事時間到了。

自從知道寒生從未想過限制他自由開始，赫連凌霄的活動範圍就寬了起來。

一開始，寒生就像一條漂亮的小尾巴，絕色傾國卻不自知，時刻圍在他身邊天真爛漫。

後來赫連凌霄只默默欣賞谷中風景不再跟他將人間趣事，寒生就覺得無聊了，索性縮回白玉床邊打盹兒。

是個十足的懶妖怪。

但懶妖怪的好奇心很重，所以便有了赫連凌霄固定在每次進食後給他講故事的事情。

赫連凌霄在他對面坐下，衣擺剛好搭在被他隨便仍地上的「裝死」的狐狸身上。

「它......還能活過來嗎？」

如果不能活，就讓寒生找個地方埋了。

他短時間內不打算再吃肉。

一隻死狐狸放在眼前有點膈應。

「嗯？」寒生正側耳準備聽他講故事，聞言順著他的視線看到旁邊的狐狸才反應過來。

「能的。」寒生點了點頭，話音剛落，地上的小狐狸就翻身而起，小心翼翼的往後推開幾步，但並未再往遠處逃跑。

赫連凌霄微微驚訝，這狐狸差點被他吃了，難道還不怕人？

於是往狐狸那邊挪了挪，小狐狸提起前爪，但最終一步未退。

赫連凌霄捏了捏它的耳朵，頓時感到一陣舒適。

毛茸茸的小身體和圓圓的腦袋往往能讓人心生好感，哪怕這個人是冷心冷情的人間帝王。

如今他身邊只有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妖怪，他也不用端著，索性半哄著把狐狸抱到了腿上。

雪山上的小動物都有一身好皮毛，若是被商販帶到京城，就是天價也會有人搶著買。

赫連凌霄在觸碰到寒生遞給他的第一隻狐狸時就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他之前吃的每一隻小動物他都會把毛皮完整的剝下來，按以前子軍隊里用的方法處理後讓寒生用法術幫他風幹，用皮繩縫起來做成披風。

他倒不是稀罕錢，而是想著等離開山谷後或許可以用來禦寒。

腿上鮮活的小狐狸絨毛間流露著絲絲令人舒適的暖意，毫不設防的袒露著肚皮任他觸摸。

赫連凌霄很是滿意。

寒生見赫連凌霄跟小狐狸玩不給他講故事，也靠了過來，伸出一根手指，試探性的戳了戳小狐狸肚皮上的絨毛。

赫連凌霄瞬間屏住呼吸，他以為狐狸會驚恐逃跑。

畢竟，狐狸可能不怕他，但應該會怕寒生。

小動物很敏銳，它們本能的害怕比自己強大的生靈。

而且寒生之前還捉過它，意圖要它的小命。

然而，小狐狸並沒有因為寒生的觸碰受到驚嚇，它圓溜溜的眼睛直直看著寒生，裡面卻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渴望和討好的賣萌。

藏好利爪用軟嫩的肉墊靠近寒生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

寒生眼裡很清澈，沒有討好和迎合，但試探的模樣倒和小狐狸出奇的一致。

赫連凌霄看看寒生又看看懷裡仿若成精了的小狐狸，決定幫這兩個互相試探了半天的小傢伙一把。

他抓住寒生的手，輕輕放在小狐狸毛茸茸的身體上，確認寒生沒有反抗的意思，抬頭看向寒生，寒生真笑眼彎彎。

赫連凌霄輕聲問他：「喜歡嗎？」

寒生點了點頭：「喜歡的。」

「會覺得臟嗎？」赫連凌霄想了想又問。

寒生搖頭：「不會，但不能放到小世界裡，因為它要掉毛、要排泄......」

「哈哈哈！」赫連凌霄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模樣沒忍住笑出了聲，打趣道：「那我呢？你願意把我放進你的小世界裡嗎？」

「不願意。」寒生誠懇道。

赫連凌霄鬆了口氣。心道：還真是一隻有潔癖的小妖怪。

這問題他剛一問完就後悔了。

他害怕寒生回答願意，更怕寒生誤會他想。

他可一點也不想被寒生關進精神域里逃無可逃......

赫連凌霄把小狐狸從自己腿上抱下來，放在他和寒生中間的地上，想個寒生分享這隻真正的寵物。

誰料小狐狸剛一落地就猛地轉身，拿頭去蹭寒生的衣服，嘴裡還發出了吱吱的討好聲，卻只留一個屁股對著他，連尾巴尖都是朝著寒生的。

赫連凌霄頓時不樂意了，他就不該撮合這兩小隻。

被冷落的赫連凌霄沒一會兒就對小狐狸失去了興趣，倒是更好奇寒生的本體了。

那麼討小狐狸喜歡，難道也是狐狸？

但寒生說過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本體是什麼，赫連凌霄想了想，還是沒問。

寒生不會騙他，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他。

寒生彷彿從赫連凌霄這裡學到了跟小狐狸玩的訣竅，很快便把小狐狸抱到了腿上撓撓肚子摸摸頭。

小狐狸搖著尾巴逗著自己轉圈，也把寒生逗得咯咯直笑。

看著兩個小傢伙玩得不亦樂乎，赫連凌霄突然靈光一閃。

伸手摸了摸寒生的頭髮，溫柔道：「你跟小狐狸好好玩，我自己去走走。」

「好！」寒生抬頭看了他一眼，又迫不及待的低頭看小狐狸作秀。

赫連凌霄勾起嘴角，眼裡神色莫名，起身走向白玉床，拿起他自谷中醒來後便再沒穿過的棉衣和寒生給他做的披風沿著溪流向下。

他們所在這個山谷並不大，從白玉床所在的地方沿著溪流向下，轉個彎就能看到盡頭。

山谷的今天十分奇妙，一條仿若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瀑布擋在逐漸收攏的山間。

赫連凌霄連絕美的妖怪都見過了，再看到這樣的奇觀，仍忍不住讚歎，但並不會覺得哪裡不對勁。

畢竟這谷中的每一處都不對勁，同樣不見盡頭的崖壁、沒有黑夜、沒有太陽、也不會下雨，草木卻能正常生長。

赫連凌霄確定這裡就是山谷的今天，因為溫泉溪水流到這裡與瀑布匯合和消失不見。

第一次見到這條瀑布的時候，赫連凌霄就有了主意——他要偷偷出谷去看看。

所以他在察覺寒生喜歡聽他將故事後，故意不再說話，讓寒生失去跟著他轉悠的興趣，這樣他才有獨處的機會。

如今，他最好的選擇是說服寒生帶他上雪山之巔摘到冰蓮，帶回皇宮救治皇後。

但也不得不考慮寒生不僅不肯幫他，還不願放他走的可能。

畢竟——寒生是妖。

妖之一類，向來沒有什麼好形象。

他是北辰帝王，絕不能就此留在此處守著一隻妖怪渡過餘生，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

他的子民和朝臣還在等著他回去。

所以他必須做好逃走的準備。

在此之前，寒生放任他獨自在谷中行走的時候他就悄悄用樹枝探過，這瀑布雖高但衝擊力不大，他完全可以穿過。

此刻寒生跟狐狸玩得起勁，一時半會兒不會找他，是他出谷的最好時機。

他有內力傍身，又會水，所以並不擔心外面是大河或是沼澤。

但他不知道外面是崑崙山的哪個地方，所以他帶上了禦寒的棉衣和披風。

赫連凌霄站在瀑布前回望谷中，目光直直，彷彿想要透過崖壁拐角。

但只是片刻，赫連凌霄便收回目光，步入瀑布之中。

如果瀑布外是雪山腳下，他不保證自己還會回來。

名澈的死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如今，他對救治皇後的執念已經沒那麼重。

首要的是——他必須回京。

再回到谷中或許可以說服寒生帶他上雪山之巔，但也要面臨寒生不願放他離開的危險。

高聳入雲霄的崖壁，外面應當就是雪山腳下。

再見了，寒生。

小狐狸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

早日飛升吧，那是所有修士求而不得的夢。

然而，瀑布水簾背後的風景，卻與他心中所想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