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鳴行動力很強，列了長長的計劃清單，第二天立馬帶黎書洛出發。

家裡突然沒了黎書洛嘰嘰喳喳，夜焰不習慣，和唐羽辰聊著聊著天，眼前就浮現出黎書洛淚流滿面的可憐樣。

他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對，叫黎書洛心裡委屈了。

那小孩的心思不好猜，夜焰翻來覆去想了半天，也沒找到一件可能讓黎書洛難過的事情。

他悲傷的莫名其妙，夜焰一時想不到該做點什麼來哄他。

如果黎恆遇到黎書洛不開心，會怎麼辦呢？

夜焰忘記正在和唐羽辰聊天，分神仔細思考起這個問題。

「夜焰？」唐羽辰說完話，半天沒得到回應，忍不住提醒。

夜焰沒想出答案，煩躁地揉揉眉心，看向唐羽辰:「你剛才說到哪了？」

唐羽辰微微蹙眉:「你走神好幾次了，有煩心事嗎？」

「不算煩心事。」夜焰避重就輕地岔開話題，並不打算和唐羽辰討論黎書洛。

唐羽辰用食指撐住頭，眼神自然地落在夜焰身上:「你在想某個人吧？」

「不是。」

夜焰哪裡騙得過唐羽辰。

這些日子，他飽受思念之苦，有時好好做著手頭的工作，眼睛也會不自覺失焦，盯向某個根本不存在的遠處，沉淪進回憶無法自拔。

夜焰此刻的模樣，唐羽辰經歷過太多次，熟悉到光是看一眼，就辨明他的心思。

唐羽辰自嘲地笑了笑，沒有拆穿夜焰。

兩人默契地結束所有話題，一言不發坐在沙發上。

「啪」，打火機清脆的聲音傳入燕橫戈耳中，他轉身，向聲音的源頭看去。

沙發背後，兩股煙霧升騰而起，很快繚繞整個空間。

微微的嗆意飄來，兩人的緘默慢慢融化，凝成一種空寂的氛圍。

一剎那，燕橫戈感覺眼前影影綽綽，場景變幻成香霧瀰漫的古寺，洪鐘陣陣，帶來獨屬於佛家的、虛空且悲憫的寧靜。

他們一坐就是一下午。

同一張沙發上的兩個人，想著各自不同的心事，但他們抽煙的動作卻出奇一致，詭異如複製粘貼的鏡像。

燕橫戈立在兩人營造的空寂中，第一次覺得沉默如此窒息，就像蠟油順頭頂滴落，慢慢結成巨大的面罩，捂得人喘不過一口氣來。

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

夜焰和唐羽辰待在一塊，不論最開始兩人在聊什麼，或者做什麼，最後都會演變成一場虛無的沉默。

祁佑不如司鳴通人情，理所當然把他們的沉默看做某種默契。

在祁佑看來，唐羽辰和夜焰聚在一起，空氣中就有莫名的曖昧流轉開來，兩人無話不談，是最了解彼此的知己。

產生這種錯覺的不止祁佑一個，夜焰同樣這麼認為。

因為父輩關係不錯，他和唐羽辰很早就相識。

他們共同經歷過很多事情，這些經歷不可遷移，也不可複製，獨特而珍貴。

但它們能成為兩人在一起的感情基礎嗎？

夜焰給不出答案，也不會有人能給他一個合理的答案。

——

黎書洛和司鳴在外面一玩就是大半個月。

他倆歸程的航班被司鳴透了出去，夜焰得知消息，推掉和唐羽辰約好的棋局，早早在機場等候。

大半個月不見，黎書洛見到夜焰，居然莫名地拘謹起來，躲在司鳴身後，喊了聲「夜叔叔」。

夜焰面色不改，假裝看不見黎書洛的躲避，禮貌回了這聲問好。

司鳴發現了兩人之間的尷尬，但他不想木頭一樣，任尷尬把自己也吞沒進去。

於是他後退一步，和黎書洛並排，語氣欠到不能再欠:「老夜，我這麼大個人站這，你都不理一下嗎？」

夜焰一副冰冷無情資本家的模樣:「你出去這麼久，有不少事情等你辦，記得早點處理完，給我答覆。」

司鳴的笑容僵住，幾步衝到夜焰面前:「你有沒有人性！我剛剛下飛機……」

視線兩相交匯，司鳴的囂張瞬間氣焰矮下去大半。

「行行行，我這就回去，兢兢業業為夜總您賣命。」司鳴小聲嘀咕完，匆匆跑上車，催促司機快點帶他逃離夜焰。

司鳴一走，黎書洛無處可躲，只好認命地跟在夜焰身後上車。

「去青黛路。」

燕橫戈應下，發動車子。

「我們不回家嗎？」黎書洛沒想明白夜焰唱哪出，既不安又有點期待。

「先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誰？」黎書洛首先想到是不是白瑜婉回了墨城，急切地追問，「是找到我媽媽了嗎？」

夜焰沉默了。

他突然很後悔給黎書洛留下懸念，早知道幹脆告訴他要去見誰，免得他聯想到母親，徒增悲痛。

「不，是趙皖東的傷好徹底了，所以帶你去見見他。」

黎書洛聞言，收回停在夜焰身上期盼的目光，垂下頭，沒再說一句話。

療養院某病房。

趙皖東看著黎書洛被夜焰領進來，表情逐漸凝固。

這所療養院費用不菲，因此趙皖東早早猜到，領養黎書洛的人身份不凡，但他沒想到，這個人會是遠在M國的夜焰。

「東叔！」

不等趙皖東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黎書洛已經繞過夜焰，朝他跑來。

趙皖東伸手去扶黎書洛，眼神卻飄向夜焰。

不管夜焰出於什麼目的，黎家那堆爛攤子總歸是被他處理成現在的安寧局面，這份恩情於黎家深重如山，趙皖東感激不盡。

黎書洛沒得到趙皖東的回應，又發現他盯著夜焰，臉上露出幾絲尷尬。

夜焰掃了一眼黎書洛，朝趙皖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跟黎書洛聊，自己帶上門出了病房。

獨自在走廊坐了許久，夜焰才等到黎書洛從門裡出來。

他心情似乎不好，垂著頭，到夜焰身邊坐下。

「怎麼不開心？」

「夜叔叔……」黎書洛的聲音微不可聞，「其實我這些天很想你，我不是故意不給你打電話的，我……我怕打擾你和唐先生。」

大半個月來，黎書洛賭氣才故意不聯繫夜焰，他本以為夜焰忙著和唐羽辰相處，會忽視自己的存在，像從前一樣用冷漠回應自己。

可是夜焰非但沒計較，還親自來接他，帶他和趙皖東見面。

夜焰的寬容喚起黎書洛心底濃濃的自責，逼得他不得不開口解釋。

夜焰輕撫黎書洛的背，溫聲哄他:「沒有什麼打擾不打擾，你既然想我，直接找我就好。」

黎書洛聽完夜焰的話，眼淚不爭氣地往外流，掛在下巴尖將落不落，招人憐惜。

夜焰嘆了口氣，用手帕細細替他拭去淚水。

「不許哭，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黎書洛點點頭，聲音哽咽，向夜焰請求:「可不可以讓東叔回來？」

「我安排他繼續跟著你，可以嗎？」

「謝謝夜叔叔。」

黎書洛情緒平復一些，接過夜焰的帕子，胡亂抹幹凈眼淚，把它捏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