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簡單吃下幾口，起身準備離開，「走了，孫斯竹的事情不管了？」

田淼氣得壓根不願說話，她瞥一眼對面，似乎意味著盛煜不道歉她就不理人。

盛煜不給她慣著，「我是您親外孫，老孫一家知道您的事由我代理，肯定樂壞了，因為我有權利幫您打理，而且他們又不用見到老太婆。」

話很明顯，田淼再怎麼站在尤禮安這邊幫說話，不管是法律還是血緣上都不敵盛煜有權力參與她的一切，她後面要想有好果子吃，就別把盛煜得罪了。

田淼再氣也不會在孫斯竹的事情上鬧彆扭，她被趕出來沒能操辦老孫的身後事，心底別提多著急，「現在雨小了，咱們趕緊去吧，他們什麼都不通知我，別等得老孫下葬了我都不知道。」

田淼提上小皮包和尤禮安道謝道別，她快步跟緊盛煜，嘴裡念念有詞，「阿煜，你待會兒見了他們可不要吵架，跟他們說我只要回家拿老孫以前給我的東西，至於房產什麼的，先擺在後一位，別讓他們把那些東西當作老孫的遺物給燒了......」

畢竟是相伴多年的老伴走了，說到動情處，田淼蹙起眉頭掉眼淚，她扣開小皮包找紙巾手帕，還沒開始翻，手邊先遞來一塊靛藍色方巾，方巾一角還綉著一隻銜著白玉蘭的螭龍。

「謝謝......」田淼抬眸對上桑遠赫明亮透徹的雙眸，特別是戴上口罩後，人的眼睛下意識聚焦顯露出的部分，對方淡然溫潤的眉目安撫了她。

桑遠赫走到她身後，一手攙扶她，一手輕拍後背安慰。

坐上車，盛煜撥通電話給代理律師溝通細則，田淼坐在中間位置，沒打擾盛煜，側目跟桑遠赫聊起來，「你是叫桑......我還是叫你小桑好了。」

「姥姥，我叫桑遠赫，您叫我小桑自然是好，一聽就知道咱們關係好。」桑遠赫只把她當作一位普通老人家在閑聊安慰。

田淼跟後輩對象嘮嗑就會關注一些實際情況，「小桑，你歲數比阿煜要小吧，你倆認識多久了？家裡幾口人，都是幹啥的？」

「我們認識快十年了，我家幾代人都有自己的空間，不是大家族住一塊，但是節假日一定會安排家庭聚餐或者去郊外釣魚。我爺爺對工作熱情很高，現在還不打算正式退休，是家裡影視公司的董事長，我父親是位作家，我母親是位演員。」

桑遠赫溫聲細語的，把田淼都感染得溫和幾分，拍拍對方的手背，詢問道：「那你奶奶呢？是走了嗎？」

「嗯，前幾年走的。她年輕時是遠近聞名的綉娘，剛剛給您的方巾，上邊的刺繡就是奶奶親手縫的。」

桑遠赫空出的手蓋上田淼的手，不分親疏，低聲訴說，「像您剛剛的情緒，我在我爺爺身上見到過。奶奶去世時，我爺爺那麼大年紀了，愣是三天吃不下一口飯，他說連喝水都是苦的，他坐在書房捧著奶奶綉給他的香囊發獃，一遍又一遍喊著奶奶的小名。後來爺爺從中走出來，一心撲在工作上，這一點上，我很佩服也很難過，他沒了人約束，跟三兩好友聚會時總會惆悵，『你們就好了，有人催回家，我以前也這樣，只是念萍不在了』。」

桑遠赫悠然輕嘆，說著一個凄美鑽心的故事，田淼聽得入神，不知不覺又紅了眼睛。

「小桑，你家裡人的感情真好，換做是我，我完全不敢想，要是我先走了，老孫會不會這麼難過。」田淼自嘲著，抬手抹開眼角的淚花。

「三十多年前，我和老孫是避難才來K國的，那時候他要重新開始，我陪他吃苦，照顧子女操勞家務都是我在做，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去到今時今日這個局面，我做錯了什麼，我不是他們親媽也不該怎麼對我啊！」田淼壓抑多時的委屈心事總算找到宣洩口訴說。

桑遠赫微微曲腰，眼神盡量對上，認真聽著田淼每一句話。

「小桑，從來沒有人這麼認真聽我說過心裡話，就連老孫都沒有。」田淼心生柔軟，甚至開始愧疚剛才對桑遠赫說了尖銳的話。

車程長達一個半小時他們才來到教堂，緣由是孫斯竹的子女執意將父親帶回家附近舉辦葬禮，說這是父親遺願。

雨霧厚重壓下，壓垮每個人的情緒，田淼在見到孫斯竹棺材時哭得撕心裂肺，若不是桑遠赫攙著，早就躺在地面站不直身子。

孫斯竹親生子女神色各異，但或多或少展露出對田淼的鄙夷，更有甚者毫不避忌，刻意用國語擠兌她，「假惺惺的，哭給誰看。要不是她作死，爸會走？這死老太婆幹嘛不跟著去了？」

「有人罩著還能享福唄，這麼多年沒管過人家，也好意思打電話叫人過來撐腰。」

盛煜撓撓額角，特意走進問人，把孫家三人團嚇一大跳，「喂，沒有牧師致辭之類的？」

「儀式早過了，等獻完花就開始游車儀式。」孫家老大後退一步，拂了拂衣袖，很是嫌棄對方身上沾了雨霧的潮氣。

「行吧，你們有空吧，咱們聊聊遺產的事。不是我們談，叫你們律師過來。」盛煜通知完畢，不忘補一句，「大家工作都忙，別浪費時間，我看你們也不傷心，那就跳過安慰，直接談錢。」

「遺囑說得很明白，老太婆被安排到南方養老，她有退休金和一筆遺產，這還不夠她一個人花？你們別太貪心。」孫家老二疊手掃視盛煜，他們三人一條心，還怕他一個國外的少爺？

「不是貪心，是應得的。老太太跟了孫斯竹這麼多年，沒出去工作又如何，當年來K國發展那筆啟動資金可是她名下的錢，孫斯竹能鑽空子轉給你們，我也能鑽空子轉回來給她。」盛煜翻看手機，掃出一份資料。

「趁現在還能坐下來談，你們不要給臉不要臉，到時候鬧上法庭，丟臉的可不是我們，她一個老太太又不工作，過得也不像你們那麼風光，對她來說影響不大，但對你們就不一樣了。」手機展示了孫斯竹子女的工作情況和交際圈，特別孫家老大正準備參選區長秘書，要是鬧官司，會帶來不少負面壓力。

「你那麼幫她，她管過你和你媽嗎？」孫家一言不合就拿劉悅天出來說事。

「我單純是看你們家不爽，就算沒有老太太，你們也休想撈到好處。我是來看熱鬧的，你們的家事越亂我越開心，上綱上線多沒意思，還不如當個樂子人，你們不痛快，我就痛快了。」盛煜攤開手，無所畏懼的痞笑著，擺明了就是個來砸場子的流氓。

他後退時刻意碰到身後的花圈，垂眸看一眼，也不扶起來，而是裝作踉蹌踩一腳，等人過來扶起時弔兒郎當的可有可無的說一句抱歉。

他的挑釁成功激怒了孫家人，他們目光對上，暗自琢磨如何搞盛煜。

盛煜餘光留意他們的神色，從外套口袋拿出一支古舊的錄音筆，按開開關，「媽！救命啊！」

錄音筆中的女孩在哭著求助，聲音直攻田淼的敏感神經，那段不堪的往事從中掙脫，宛如有人用槍抵著她的腦門，逼迫她回憶久遠那年的雨夜。

孫家老大神情凝固，盛煜悠然轉身，用K國語言與之對話，「我跟我的律師說了，如果我在特定時間沒有聯繫他，那麼想要毀壞這份錄音的人最有嫌疑。孫先生，不出意外的話，那人會來，您身份顯赫，多擔待多保護我啊。」

在場的人聽不懂女孩呼救的語言，但是絕望的哭聲生生刺痛人們的心，盛煜關掉錄音筆，燃了根煙直在棺材板上。

「他身上有Jumens牌香煙的味道，我知道他又偷偷抽他爸爸的煙，我多希望這個夏天短暫點，如蜉蝣一生，悶熱煩躁讓他們不爽，可這關我什麼事？夜裡，你燃起一根煙，跟我說，咱們私奔吧。」盛煜用國語念起劉悅天曾經的日誌，在場至少有一個人明白他在說什麼，所以，他奇怪的言行沒被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