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燃抬起頭，微微愣了愣，「俞老師。」頓了頓，點點頭，「沈一他還有一場戲，可能要拍到三點多。」

俞和生還沒有說什麼，衛子燃便舉起手機，滿眼崇拜：「剛剛沈一偷偷拍了一段俞老師的哭戲，發給我看，俞老師真的是神仙落淚。」

俞和生看了一眼他手機上的片段，笑了笑，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今天狀態不好，如果放在以前，這一段可能會拍得更有感染力一些。」

衛子燃安靜了片刻，好奇地問道：「俞老師是怎麼做到的，不用十秒鐘，連表情都不用變，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俞和生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理了理衣袍，淡淡笑道：「沒什麼特別的技巧，只不過想一些悲傷的事情，感情到了，眼淚自然就掉下來了。」

衛子燃輕聲感慨道：「俞老師的演技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俞和生道：「其實已經很久沒有任何突破了。」微微一頓，望向外頭的大雨，「可能拍完這部戲，我會休息一段時間。但也可能……不會再演戲了。」

衛子燃睜大眼睛，驚訝道：「俞老師為什麼不演戲了？」

俞和生靜靜道：「如果我始終停留在原地，總有一天，觀眾會厭惡我。而我也會厭惡我自己。與其如此，不如儘早離開，至少還能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角落裡寂靜了片刻，衛子燃怔了許久，低下頭，輕輕問道：「俞老師如果不演戲了，會去做什麼呢？」

俞和生微微笑了笑，「我可能會去做音樂。」頓了頓，「完成一個朋友的心願。」

半晌的安靜，俞和生開口道：「我的那個朋友……他家裡很窮，但他很喜歡音樂，所以從小到大父母都拼了命花錢供他學音樂，可是聯考那年，他還是藝考落榜了，因為沒有錢，藝考的老師看也不看他一眼。於是他離開了家，獨自一人去北漂，在酒吧駐唱過，也參加過選秀，可就是沒有人要他。

「後來快要生活不下去了，他才想到去演戲，白天當群演，晚上就在地下室寫歌。終於有一天，一個公司看中了他，要和他簽約。這個男孩太想紅了，什麼都不管不顧就簽了約，可是這個公司卻是吸血鬼，用盡一切方法利用他去賺錢，不僅如此，公司里其他有資歷的藝人也欺凌他。

「那個男孩想要咬咬牙扛過這段日子，卻沒想到被公司的高層看上了，高層不擇手段想潛規則他，還說以後要把所有的好資源給他，男孩沒答應，結果被下了套……後來他離開了那個公司，背上巨額解約的債務，那段時間，他得了抑鬱症，還嚐試過自殺，可是一段夜裡的琴聲喚醒了他。」

角落裡很安靜，外頭雨聲大作。寂靜之中，衛子燃輕聲問道：「那後來呢？」

俞和生笑了笑，「後來？後來他紅了，走得很成功，債務還清了，還賺了不少錢。可是他卻活得很累很辛苦，因為他並不喜歡此時的工作，想要重新拿起曾經的音樂，卻又害怕碰到音樂的瞬間，那些可怕的回憶會全部湧上來。」微微一頓，「其實他更害怕的，是他做不好音樂，是他已經沒有那個能力和勇氣，去追逐自己喜歡的事情。」

長久的寂靜，衛子燃道：「我追星的時候，就是因為看到自己喜歡的人，一步步往前努力的樣子，會很開心，會很驕傲，其實無論他做得好與不好，無論他是否被世人認可，都想要陪在他身邊，看他一直一直向上努力，就足夠了。」微微一頓，他抬起眸，眼眸明亮，藏著星光和笑意，「如果俞老師可以替我轉告您的那個朋友，就告訴他，我雖然不認識他，但無論他決定做什麼，我都一定會在心底悄悄地支持他，為他的努力而高興的。」

……

到了凌晨三點的時候，雨小了許多。

最後一場夜戲還沒有拍完，遠處傳來導演的一聲聲「cut——」。工作人員仍舊忙忙碌碌，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衛子燃已經睡著了。

沈一回來的時候，正好俞和生去拍最後一場夜戲。

沈一看到角落裡睡著的衛子燃時，腳步頓了頓。

他實在是太困了，側蜷縮在椅子上，睡得很沉。懷裡還抱著那一背包的零食。

沈一站在他身邊，望著他的睡顏。

過了很久，少年低低自言自語似的道了一句：「睡相真丑。」

外頭雨聲淅瀝，吹得鐵馬叮叮噹噹地響。

少年拿了一件長風衣回來，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四周，然後將那件長風衣蓋在他的身上。

……

「俞老師生日快到了，你知道嗎？」

十二月的某一天，沈一在化妝時，衛子燃蹲在他旁邊說。

沈一正拿著手機照鏡子。

少年一身黑袍加身，長發如墨高高束起，原本狹長的眼眸再加上微微上挑的眼線，妝容看上去霸道又冷酷。

衛子燃又道：「整個劇組好像都在悄悄準備。」

沈一瞥了他一眼，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過來。

衛子燃挪過去。

沈一在他耳邊低聲道：「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你知道嗎？」

衛子燃也低聲道：「雖然我不知道，但我不想知道。」頓了頓，「不過你既然這麼想說，那我就勉為其難聽一聽吧。」

沈一：「……」

衛子燃：「跟你商量正事兒。你覺得給俞老師送什麼生日禮物比較好？」

沈一：「我覺得你送什麼東西都一樣，他看上去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安靜了一會兒，衛子燃忽然翻找起背包來。他從背包里摸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開始畫起畫來，一邊畫一邊道：「我想訂做一個小蛋糕，雖然劇組的人可能會給俞老師送蛋糕，但我的蛋糕不一樣。我想在上面畫個特別的圖案，俞老師一定會喜歡的。」

畫完以後，他把畫遞給沈一。

沈一看了很久，「一個火柴人抱著根柱子，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旁邊還有很多火星子，他是在火海中奮力求生麼？」

衛子燃盯了他很久，「……我畫的是一個小人兒，抱著吉他唱歌的樣子，然後他的身邊落滿了星星。」頓了頓，「還有你是從哪裡看出火柴人很痛苦？我連臉都沒有畫。」

沈一：「我用心感受到的。」

衛子燃：「……」

沈一略顯嫌棄地看著他的畫：「你這畫的什麼東西？要是真的放在蛋糕上，估計會很詭異。」

衛子燃把紙從沈一手裡搶回來，憤憤道：「我這是抽象畫法，不懂欣賞藝術就不要亂說。」

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