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知難本該難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契約和自己要死了的緣故，竟然鬆了一口氣，這樣的結局也挺好的。

小白一走，契約生效。

時知難的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

不過轉眼間，他的頭髮已全部花白。

連同時知難的經精氣神都沒了，他喃喃說困，便睡在了君宣的懷裡。

莫念痴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道還好容顏還在，死之前都是少年模樣也不虧，他對君宣說：「程沉要見你。」

君宣看著小白離去的地方，滿眼心疼的吻了吻時知難的額頭，說：「這鬼地方能攔得住誰？」

所謂的監獄，不過是被困人心中最不想出現的地方。

而君宣，他所在的監獄與之前帶時知難去的窮山斷水的地方無二。

說完一個比時知難看起來還要大一點的少年出現在他們面前，一身定製白色西裝，裁剪貼身，腰細腿長，容貌昳麗。

「小公主今天的西裝殺可真是要了命了！」莫念痴真心誇讚對方，他一直覺得程沉是真正的美男，還是帶刺的那種。

程沉朝他輕點頭，便走到君宣的面前，看到他懷裡的人奄奄一息，「來之前我見過他，他把自己的壽命給了一個妖物，契約生效了。」

「我知道。」君宣自己也時日無多。

他要的，只要他們能葬在一起就夠了。

「他的記憶，回來了。」

君宣低頭看著懷裡熟睡的人，抬眼問他，「你做的？」

程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是他做的但是與他有關。

他不說話，君宣就當他默認了。

「你找我做什麼？」君宣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又是因為他？」

程沉本是因為容正才來找他，但是他這副模樣，定然是幫不了自己。

這兩人，自己都沒法顧及。

程沉搖頭，告訴他，「你懷裡人的記憶根本沒被抹去，你的異能，失效了。」

「怪不得這個傻子會跟兔妖簽訂契約。」君宣那裡知道，因為他的異能，懷裡的人還記起了不少事。

不然時知難也不會知道跟小白怎樣簽訂契約。

「我找你，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推薦的人。」程沉如實道：「司局有七星，各司其職，你若是離去沒有可推薦的人，那隻能延長的你壽命，直到下一個能代替你的人出現。」

「能延長他的壽命嗎？」君宣問。

他不抱期望，因為期望越大，失望更大。

他害怕。

果然，如預想一樣。

程沉搖頭。

沒有。

人類的壽命不可控。

包括他自己也是。

程沉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君宣選擇結束壽命，能找到心心念念的人已經很滿足了。

他們的時間快到盡頭，程沉心中不忍，便轉身離開。

他想，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兩人於狹小的空間中，似乎看到了過往的時光。

時知難在君宣異能的注入下醒來。

「我種下的樹，最後怎麼樣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幾百年前的那棵他親手種下的生命樹。

「我還沒見它長成參天大樹，在我心裡，它會常青，會變成一個善良正直的人。」時知難所想，皆是那時候的想法，「它替我守護木陽村了嗎？可替我照顧家中父母？看遍世間美景？」

君宣笑著低頭吻了吻他的眼睛，拉開一些距離之後，那長長的黑髮瞬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瘋長過後，如同鋪了滿地的雪花。

若是這雪化了，便能看到他腳下的根莖深入燒焦變黑的土壤，而看不見的角落正悄然生根發芽。

「木陽村的村民一代代新青年出現後，便走出了村子。」君宣回想到那個時候，恍如昨日。

時知難去世後的第一天，村子似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天微亮，村裡的男男女女帶著求來的平安符來到它面前，一陣法事過後，便開始把手上的平安符掛在它身上。

木陽村人，百十來號。

男女老少，皆為一人所求。

時知難，願黃泉路靈魂得到安息。

願逝者來生健康長壽。

平安，健康。

……百人福，一半的人為求他離去安好，莫要受到欺負。

一般人祈願他來生投胎投個好人家，有用不完的錢財，父母家人平平安安，一輩子福祉度過。

這場法事做了三天，它的枝頭掛滿了平安符。

也因為這場法事，讓他提前化形，成為村裡唯一的外來人。

木陽村人淳樸善良，待人友善，很快就讓他融入了這個村子。

照顧家人，幫助親友，援助村民已經成為了他的日常。

他為時知難盡孝，守護村裡的人，看盡世間的美好。

時知難捨身換取村裡的人的安寧，再加上君宣的到來，為村子建立了一個看不了的保護膜，如同城堡，可進不可出。

來找事的人因為出不去，漸漸的也沒人敢再來。

傳聞村子出了妖怪，村裡的人尊稱為山神，外面的人見村子也沒有什麼可占的，便放棄了這村子。

安定，祥和的日子，像河裡的溪流，緩緩淌過。

木陽村換代，君宣不老之身也顯現，他離開了。

待正真化形的時候，村裡人已經一波接著一波也走了，剩下的都是他沒有見過的面孔。

「謝謝你。」時知難由衷感謝他，如果沒有君宣，那木陽村可能早就不復存在了。

包括他的家人。

「我是你親手種下的生命樹，生死同衾，你若有執念，我便替你解決再走。」君宣痴痴的望著他的臉，「可是我捨不得，我想見你，尋遍山河，尋遍地獄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只可惜，時日無多。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時知難心隨他動，也不枉自己放棄壽命換得這短暫的相處。

看到男人頭髮花白的那一刻，見他的容顏也跟著老去。

出塵的容顏如同幹皮的古樹，極盡醜陋，卻又讓他愛不釋手。

有的人費盡心血得到自己了想要的，有的人挖空心思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前者是君宣，後者是他自己。

時知難活了三世，一生為他，二生為已，三生為行屍。

君宣亦是如此，一為時知難的存在而生，二生也為時知難，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是為了時知難。

「安筠，我心甘情願。」君宣叫著他原本的名字，聲音低啞到近乎無聲。

時知難釋然笑著，眼裡滿是淚水，「為你，我也心甘情願。」

他的聲音飄散在空中，悠長遙遠，像是要讓誰知道似的，飄啊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