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手工課幾乎都是十二三歲以下的孩子上的。

因此祁衍成為這個課室里最格格不入的存在。衛子燃和沈一進來的時候，穿著黑色T恤的高個子少年，手插在兜里，手腕一截銀鏈子，冷冷地站在那裡，孩子們都不敢靠近他。

祁衍看了一眼衛子燃和沈一，很快移開了視線，沒有什麼反應。

沈一：「我坐後面，不引人注意。」

說完，戴著口罩和帽子少年便走到角落裡，找了個最不顯眼的位置坐下。

年輕的女老師來了以後，先拿著名單點名。

點名點到「衛子燃」的時候，衛子燃明顯感到身邊一道視線看了過來，那目光似乎帶了幾分異樣和震驚。

衛子燃也側過頭去，對上祁衍的視線，不過片刻，祁衍的目光飛快且冷漠地轉開了。

點完名，年輕的女老師笑著道：「現在大家可以給自己找個搭檔，然後一起完成我們這一節課的手工作品。」

祁衍看著桌上放著的東西，沒有打算找搭檔。

衛子燃看了看課室角落裡的沈一，他抿了抿唇，決定還是放棄沈一，跑到祁衍的桌邊，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我可以和你一組搭檔嗎？」

祁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復又淡淡垂眼，沒有說話，半晌，才「嗯」了一聲。

衛子燃笑道：「謝謝。」

隨後，衛子燃悄悄抬起手，沖祁衍後面角落裡的沈一比了個OK的手勢。

沈一漫不經心挑了挑眉，轉著手裡的削筆刀，黑色口罩上，一雙狹長的眼眸沒有半分笑意。年輕女老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想問問他怎麼不找搭檔時，都隱隱感到一陣寒意。

全班兩人一組搭檔，只有沈一是一個人。

衛子燃和祁衍面對面坐著，各自削各自手裡的木頭。

課室里很安靜，只能聽見刀削過木頭時輕輕的摩擦聲。過了一會兒，衛子燃悄悄抬眼，打量對面的少年。

祁衍戴著黑色耳釘，有些叛逆的味道。但他削木頭的時候安靜且專註，微垂著眼，原本冷漠的眉目在這一刻也恍惚帶了一絲溫柔。

沒過多久，木頭就削出了形狀。

雖然有些彆扭，但還是能看出來，是一隻小兔子。

祁衍正削著，聽到一聲很輕的驚嘆。

坐在對面的衛子燃小聲地問道：「你是要送人的嗎？」

祁衍握著小刀的手微微一頓，隔了半晌，才很低地「嗯」了一聲。

衛子燃輕輕道：「好可愛。」

祁衍的嘴角微微一動，「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衛子燃放下手中的刀，好奇地問道：「是送給喜歡的人嗎？」

祁衍看了衛子燃一眼。他的眼睛很清澈明亮，被他認真看著的那一瞬，似乎心底所有的想法都無所遁形。許久的沉默後，他道：「她的生日快到了，想送給她。」頓了頓，聲音又低了低，「可我怕他不喜歡。」

衛子燃：「你做得這麼用心，她一定會喜歡的。」

祁衍沒有說話，他看著手中那個彆扭的兔子，半晌，嘴角卻微微一扯，自嘲似的，「她不喜歡我，又怎麼可能會喜歡我送給她的東西。」

衛子燃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問道：「她很好嗎？」

祁衍緊握的手微微一松，冰冷漆黑的眼底似是有一抹光湧入，聲音卻微微沙啞：「她……特別好。」

好到什麼樣？祁衍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從初三的初遇，便喜歡上她了。也許，那根本算不上初遇，只是他單方面的遇見罷了。

那是初三最後的盛夏，蟬鳴陣陣，蔚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所有的初三學生都在操場上，卻是靜悄悄的。他就站在四班隊伍的最後面，弔兒郎當沒個樣子，穿一件黑色T恤，頭髮還挑染了藍色。台上響起少女清澈又溫柔的聲音，在誦讀《夏日的送別》。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他慢慢地掀起眼皮，往升旗台上望去。

少女穿著寬大的藍白色校服，枝頭有鳥兒清脆地鳴叫，他靜靜地望著升旗台，情不自禁被他吸引。

他是劣跡斑斑的不良少年，他是被老師同學喜歡的好女孩。哪怕在走廊上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是兩個世界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相碰撞。

升上二中以後，他也經常去一中校門口等她，或者在巴士站製造偶遇，想要跟她說一兩句話，然而每次見了他，她都是避之不及的態度，害怕地走遠。漸漸的，他也放棄了，放棄了自己，就像很多人說的，他就是個垃圾，無法改變，也不可能改變。

安靜的課室，有風吹來，窗簾微微拂動。

祁衍沉默著，卻聽見面前的他聲音輕輕地道：

「你喜歡她，當然要努力為她變得越來越好啊。」

衛子燃抬起眼，望著祁衍，「如果連你自己都放棄了自己，那誰還能幫你呢。」

祁衍似是有片刻的怔神，「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衛子燃：「沒有怎麼做，就是努力變好就夠了。」微微一頓，「她是好學生，對不對？那你也努力成為好學生。雖然成為好學生也許不那麼容易，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努力做不到的事情。只要努力了，就一定會有回報，因為你在努力改變，努力向她靠近，是不是？但是如果你沒有努力，沒有為她改變和付出，也就是說，其實你並沒有那麼喜歡她。」

祁衍沒有說話。

衛子燃認真道：「另外呢，其實女孩子真正喜歡的男孩，不是莽撞的、狂躁的、霸道的，而是正直、勇敢、有擔當的。所以呢，不是你在外面打架打得頭破血流，或者非常強硬霸道地表白，她就會喜歡你。這世上最好的告白，是守護和陪伴。」微微一頓，「就像你做的這個小兔子，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也就是說，她的這個生日，有你的陪伴和存在，而你也一定會在他心上留下美好的回憶。」

祁衍望著手心裡的兔子，良久，聲音很低：「她……會看到嗎。」

對面安靜了許久。

祁衍抬起頭。

衛子燃望著他，聲音很輕，「相信我，你的努力，她一定會看到的。」微微一頓，他眼睛一彎，笑了，「加油。」

衛子燃的笑容似乎特別有感染力，只要看到他的笑，便能感覺到有一束陽光照耀到心底最深處，明媚又溫暖。

祁衍望著他，緊繃的唇角終於慢慢放鬆，良久，低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