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洛姑娘順著腳印一直找到了一處墳堆那，大家都懷疑是洛老闆發瘋將自己活埋了，洛姑娘伏在那墳堆上哭了好久。」

楊凌陪著他嘆氣，小二又道：「那些人還說那墳說不準是洛老闆早就準備好了的，就是碑的朝向有些不對。「

「怎麼個不對法？」

小二答道：「墓碑一般朝陽背陰，所以這邊的墓碑都是朝南的，但只有那座墳的碑是朝西邊的，他們都說那是洛老闆給自己的墓做的標識，這樣發瘋的時候也可以跳進去了。」

楊凌原本也不大在意，唯有聽到這句話時手顫抖了一下，筷子上的菜直接掉到了桌上：「你說什麼？」

他扔下筷子抓住小二，面露狠色：「你再說一遍！」聲音不自覺地就大了起來。

把小二直接嚇得不自覺抖了幾下：「小的說那座墳......是，是朝西邊的。」

「在哪？」

小二心中顫顫地吞了吞口水：「墳，墳山。」頓了頓立馬補充道：「就靠以前戰場的亂葬崗那邊的一座山，大概離南關有個二里地。」

楊凌飯也不吃了，直接起身去找那墳山。

大概翻了幾座山，楊凌才從那些墳堆中看到那個最與眾不同的墳。

他走上前，捻了捻土，新舊不一，已經一個月了不是很明顯，楊凌還是能摸出不同來。舊土偏硬偏幹一些，而新土上仍留著些地底的濕潤。

最近有人動過這座墳。楊凌的第一個念頭是小二告訴他的那些荒謬的言論，洛老闆在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墳，發瘋的時候把自己埋了進去。

這樣的話一聽就知道是胡謅的，假得讓人發笑。

楊凌轉而想起一個月前洛老闆跟他說過的最後一番話來，他告訴他洛景的墳就在這，且與其他墳的方向不一樣，背東而向西。

這是洛老闆守了十年的墳。會不會是他離開前將墓修整了一番？

那為何他到了這裡又把馬兒棄了呢？行跡詭異，洛老闆自見面起行跡就很詭異。

一月前只因為那張洛景寫的字條就答應讓他在這白吃三個月，那張紙上的墨跡也不是十年前的，而是非常新鮮的墨跡，洛老闆既然知道洛景死了十年，見到一張十年後洛景寫的字條一點懷疑都沒有，反而還讓他住下了。

還有當晚打完架後那一黑一白的兩人，說的話也是非常詭異。那兩人稱洛老闆為大人，還說了什麼來著？

一個月以前的話，楊凌有些記不清了，他盯著墓碑兩眼放空，是什麼來著？

他們好像叫他為......生人？

在幻境的時候，洛景也是穿一身白衣的，與那晚見到的那結巴穿的白衣是一樣規制的。

「叫我洛老闆就行。」幻境裡面洛景跟他說的話忽然冒上心頭。

洛老闆？叫他洛老闆？

楊凌倏然回過神來，那個洛老闆真的是這個洛老闆嗎？他的呼吸一滯，看著墓碑喃喃道：「洛景，真的是你嗎？」

可一個白衣翩翩仍然十八歲嬉笑恣意的少年郎，一個卻是粗布麻衣年已而立還有了女兒的說書先生。

那樣恣意囂張的人會甘心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說書先生嗎？

他一時間又有些不確定了。

他摩挲著墓碑，眼神有些渙散。

「洛景，」楊凌輕喚一聲，「洛逢君你真的死了嗎？」

「還是換了個地方躲著我？」

「詐死有意思嗎？」

「躲著我有意思嗎？」

他看著墳：「我一來你又要走，你是不是厭惡透我了？我找你那麼久又不是找你要債的，我只是想再找你喝一次酒啊，你自己說的，又不是我逼你說的。」

「洛逢君，你就是個王八蛋。」他罵了一聲，覺得有點解氣，「混蛋！」

楊凌眯了眯眼，嘴角勾勒出一抹笑來：「負心漢，死鬼，死相。」

這樣罵他讓楊凌咂摸出趣味來了，他甚至學著女子嬌嗔的語氣又重複了一遍。

其實當楊凌找到這座墳時，太陽已經垂西了。

四周都是墳堆，只有他一個活人在此地駐留，對著墳墓笑笑罵罵，顯得十分有病。

天色快要落黑了，楊凌才覺得有些靜了，他對著洛景的墳留下一句甜膩的話——

「死鬼，我改天再來看你。」

荒郊野嶺的，嚇不著人，倒是把剛剛上山的兩個新任無常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沒直接摔回地府去。

於是白結巴更結巴了：「黑黑，黑黑黑......你你你說，是不是有...有鬼啊啊？」

黑愣子看到就要往他們這塊來的楊凌，下意識不想讓他發現，捂著白結巴的嘴就躲進了暗處。

等楊凌走後，黑愣子才回答白結巴：「有鬼，絕對有鬼。」

「怎怎怎......麼辦？」白結巴道，「還還，沒學學......學完呢。」

「找洛大人。」

——

楊凌打心底里已經信了洛老闆就是洛景，回來的一路上都是哼著小曲的，整個人精神煥發。

進門時連做賬的老先生也看出了他的不同，小二心中卻納悶，這人走的時候凶神惡煞的，像是要找仇家報仇，回來時這般春風得意，難不成他真把仇家給殺了？

小二心中想著事，沒注意到楊凌湊近來，被嚇了一跳：「客官，你幹甚？」

楊凌神秘兮兮道：「洛老闆以前說書用的話本還有麼？拿來看看？」

小二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一聽是這個要求，隨便找了張桌子，彎腰將踮桌腳的書抽出來給他：「看完記得塞回來。」

楊凌：「......」

「多謝。」

拿到話本，楊凌迫不及待地翻了起來，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自帶一股屬於洛景的囂張。

楊凌徹底放下了心。

他要上樓好好觀摩一番內容時，小二突然遞過來一封信件：「今日客官不在時驛站那邊送過來的，驛站的人還叫客官早些回信。」

楊凌道了聲謝，匆匆上樓。

打開信摸到信紙，楊凌大概知道是誰寄給他的了——

吾兄，臘八將至，兄何時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