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個話頭，洛景就曉得這人要什麼了，無非是不甘心這錢自己墊付，找他要回去而已，畢竟這是他的店。洛景道：「你找周伯報下賬。」

小二眉開眼笑地幹活去了。洛景跟這人相處幾年了，曉得這小二是什麼樣的人，嘴巴巧會逢迎，八面玲瓏，斤斤計較不肯吃半點虧，當然他對他也是有一定的忠心，若有錢財加持，這個小二就是頂好用的人。

洛景對他是有恩情的，不然這樣的人是會去更高的地方，不會甘心留在這，洛景怕他走以後這人也會跟著離開，特意找他問過話了。

小二彷佛知道他會有這一問，早就準備好了似的，他說，這些年跟著掌櫃的在這那麼多年，雖是小小一茶館，也見過諸多大富大貴之人，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南關城的洛老闆最是貴氣，他走以後洛姑娘便是第二個掌櫃的。

此一眼便是給洛景吃了個定心丸，小二這般說便是不會離開了。洛景放了心，在錢財上比之以往更優厚了些。

洛景上樓去了楊凌的房間，給他帶了一桌的飯菜上來，雞鴨魚肉，鹿茸人蔘，全是大補之物。

楊凌被飯菜的給香醒了，一醒來就見著洛老闆坐在他的桌前看著他，他想起兩人之前打的那架，心想這人不會是來找補的吧？

「洛老闆，有何事嗎？」楊凌問道。

洛景滿臉的歉意：「先前洛某出言不遜，實屬不該，特來此賠罪。」

楊凌事後冷靜下來想過，他倆打起來的由頭是因為他瘋，錯先在他，所以洛老闆這番的賠禮道歉弄得他有些蒙。

雖然他瘋也是有原因的，可他將脾氣發在一個管他吃的人的身上很是不好，楊凌也略表歉意：「洛老闆多禮了，那次其實在下是不佔理的。」

洛景笑，忽略他的一番歉詞：「除了這桌飯菜，我還給楊......木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差點說漏嘴。

「什麼消息？」

「關於洛霄之子洛景的。」

楊凌一聽，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了：「請說。」

「木兄前幾日問我，我與洛景的關係，」楊凌的眼睛一刻不轉地盯著他，眼底盡然是希翼，他說：「我就是洛......」景。

後一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地府的禁制，他可以承認自己是洛老闆，卻不能說自己是洛景。於是他轉了個方向：「我就是洛景的守墓人。」

楊凌眼中的希翼瞬間消失殆盡，他垂下了眼眸繼續道：

「洛景當年亡故後的埋葬之地。他被葬在離南關不遠的一個山頭，墓碑向著當年長寧王打仗的地方，與別的墓碑都不一樣。」

「南關城的墓碑一般背北朝南，他死之前托我將他的墓碑朝西放，他說他在西邊有一個惦記了很久的故人，他想看看他。」

即便不能相認，能對他說出他私藏已久的妄念也好。

洛景留下這句話，起身便走了，留楊凌一人對著一桌大補之物發獃。

——

閻王給的三日之期將至，洛景安置好一切後買了匹馬，乘著馬出了南關城，他到了鋪滿了墳堆的山頭，將馬放跑後在一處墳堆處站定。

這處墳堆與其他的都不相同，其他的墓碑背北朝南，唯有這處背東向西。

他來到了自己的墳堆面前。

洛景脫了忘川泥捏的身子，略一揮袖便刨開了墓，裡頭的棺材板也被掀開了，露出一具白骨來。

他把手裡的泥身放在了白骨旁重新合攏了棺材墳堆，碑上什麼也沒寫。

十年過去了，除了他自己清明時來除除雜草外，沒人來祭奠他，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大概是一眾陰差中最慘的一個了。

也不知道今年會不會有人來，就算來罵罵他也好啊。

墓碑前站著的十八歲的少年原地嘆了聲氣，瞧了瞧天色閃身離開了。

肉身要從南關至京，少說得一個月，洛景以魂身前行也只是需要一刻鐘。

即便如此，洛景也是卡著三日期限的底到的京城。

——

楊凌聽完洛景的話後，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自十年前起，便不斷有人告訴他洛景死了，甚至前幾日下面那個管賬的老先生也是這麼說的，他打心底還是抱著幾分僥倖，畢竟在那個幻境洛景還那麼真實地出現在他眼前。

依舊是個少年的模樣，與離別時相比也沒怎麼變化。他出了幻境後手裡那張字條也告訴他，洛景沒死。

現在有個人自稱他的守墓人，還告訴了他墓的具體所在，告訴他他生前說過的那些話。

守墓人的話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心頭，無一不在告訴他，洛景確確實實死了，十年前就死了，死前還給他留了話。

楊凌心頭大慟，氣血沖頭，他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冬至後，南關城便下起了雪，雪下得斷斷續續的，直至前些日子，白雪才覆滿了全城。

自洛老闆走後，已過了一月有餘。

這一月的變故著實有些多。茶館變成了客棧，店家從洛老闆換成了洛小老闆，如今的張夫人。

小二每次送飯來的時候總會抱怨那麼幾句，說是洛老闆走的真不是時候，自家姑娘出嫁那日後沒了蹤跡，自家的婆婆死在家中也沒人管，凈丟下一攤子爛事給他料理。

當時小二說著還望了他一眼，添了句還有個金貴又吃白飯的客官，真作孽。

楊凌沒搭理他的陰陽怪氣，隨口說了句：「你們老闆真怪，什麼時候不走偏偏趕在自己女兒出嫁這天走，瘋了吧？」

小二嘆口氣說：「之前掌櫃的便說過要走來著，但沒想到他挑了這個日子走，也許就是瘋病犯了吧。」

「瘋病？」楊凌道，「犯了病你們就沒去找找，萬一死在路上了呢？」

小二這一天天的過得是愁眉苦臉：「找過，怎麼沒找過，只是找到南關城附近的一座山上便沒了蹤跡。」

這下臉拉得更下了，「據說馬兒還在那山下吃草，但怎麼找都沒找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