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收回拳頭，也沒繼續，默默地離長寧王遠了些道：「長寧王，耍酒瘋擱別地撒去!別站微臣門口憑空造謠!」

長寧王沒接話茬，絲毫未提他為了將人喊出來幹的事，笑得傻兮兮的：「本王是來找你喝酒的。」說著把手裡的桃花釀遞給他。

洛景詫異：「找我喝酒？」

大晚上的，這人又是拍門又是罵人，就是來找他喝酒的？這話騙鬼呢，尋仇還差不多!

長寧王醉醺醺道：「埋在我院子里的桃花釀，隔著土封飄出了酒香，本王……我……我忍不住就……就喝了一壇，我想著，這是我們一起釀的，不……不能給我一個人喝光了，就給你帶了兩壇，一起喝唄!」

洛景將信將疑，但還是讓人進去了，一來這人在門口鬧不太好，二來長寧王要敢出幺蛾子在府內他也壓得住。

公主府後院內的荷花池前，兩人在地上鋪了一層草席，中間放了一方小木桌，木桌旁除了長寧王帶來的桃花釀外還有幾壇剛出酒窖的青梅酒。

兩人年少時沒少到處埋酒，長寧王府、公主府、太傅家的後院、國子監甚至皇宮御花園和先皇後的院子里都有，貌似還有些地方也埋了，太多記不大清了。

洛景喝了一口桃花釀，看著長寧王道：「長寧王，可是來找我麻煩的？」

先前皇位之爭，他並未幫他，反而做了恆王上位的推手，長寧王大概會覺得年少的情誼全餵了狗，這會來找麻煩無可厚非。

誰料長寧王說：「不找你麻煩，說了我是來找你喝酒的。」

長寧王這麼說，洛景也沒糾結這人找他的真實原因，望著一池月下清荷，一口一口的喝著酒。

長寧王仍是一臉醉意，渾身帶著懶意靠在小木桌上，也沒再喝酒，就看著洛景喝。

滿池的荷花落滿了銀輝，展現出與白日里不一樣的風景來。

洛景酒喝一盅，眼睛盯著荷花月亮的，心裡卻想著長寧王楊凌找他喝酒的目的。

他心中倒騰幾番，實在想不出出征在即的長寧王除了來找麻煩還能幹什麼。

洛景著實頭疼。

算了，想不出就問吧，反正長寧王現在就一醉鬼，任他擺弄的那種。

這樣想著，洛景便問出了口：「長寧王，為何找我喝酒？」到底沒直接說你來找我什麼麻煩，而是換了個問法。

官場真是能磨人，從前直言不諱的洛少爺現在說話也要繞幾個彎了。

長寧王久久未回答，洛景轉頭看向醉鬼，醉鬼撐著腦袋闔了眼，原來是睡著了。

唉，就當是這醉鬼大概就是來找他喝酒的罷。

洛景將人扶進屋，端了盆溫水給長寧王隨意擦了擦，幫他掖好被子，端著水盆正要出去時，長寧王突然說了一句：「我要走了，我想著你大概不會來送我，我就自己來找你喝酒，也全當做你給我踐行了罷。」

似在回應洛景前頭那句喝酒之問。

洛景淡淡一笑，原來這醉鬼是真的來找他喝酒的：「這次不算，等下次，你回來之時，小爺給你辦一場接風宴，不醉不歸。」

床上的人回了一聲好。

誰能想到這一次的餞別，就沒了歸期。

——

兩日後，南關城街上鑼鼓喧天，嗩吶開道，紅妝長長地鋪滿了幾條街，從城北鋪到了城南。

洛景認了洛疏影為女兒後，他這一老一小都接到自己院子里來住了，洛疏影要嫁出去自然是要從他這裡走。

婆婆給洛疏影梳妝完後，洛景交給她一個木盒子，裡面裝著那家客棧的地契和房契。

他囑託道：「今日你大喜，我送你一家客棧填做嫁妝，你也知我這些年攢的家底全在這了，莫嫌棄少。」

洛疏影差點沒忍住哭出來：「爹爹是什麼樣，影兒比爹爹自己都清楚，您送我的可不僅僅是一家客棧，影兒怎會嫌少？」

洛景笑笑：「千萬別哭啊，大喜的日子，哭了像什麼樣？你一哭婆婆也要哭了。」

洛疏影連忙看向高堂的另一座，只見婆婆樂呵呵地看著她，沒見一點淚意：「爹爹又唬我。」

洛景把蓋頭給她蓋上，平常一樣的哄她：「唬你什麼，我說的向來都是真話。好了，媒婆催了，走吧。」

她略一欠身，由媒婆帶著便出去了。

洛景跟在後頭一直看著張家那小子把她扶上花轎，最後也是沒告訴她他要走了的消息。

——

洛景將婆婆扶到了床上，她年老體弱，撐到現在，已經算是精神頭比較好的時候了。

婆婆半闔著眼，說話慢吞吞地：「洛兒，你是不是要走了。」

洛景手顫了顫，有些不忍告訴她。其實他想陪她到最後的。他沒說話。

老人家就好像知曉答案了一般：「洛兒，婆婆夢到你啦。」

洛景道：「是夢到洛兒娶親了麼？」老人家很操心他的婚事，每次都告訴他夢到他成親了。

婆婆笑呵呵的：「婆婆夢到洛兒來接婆婆啦，你跟婆婆說，要陪著婆婆走完黃泉路，親自陪著婆婆在孟婆那排隊領湯喝。」

若不是調令，洛景自己確實是這麼想的。先來接婆婆，然後陪婆婆一路走到孟婆那，還要親眼看著她走奈何橋。

他道：「婆婆，那隻是夢。婆婆定會長命百歲的，您才七十，不算老。」

「洛兒。」婆婆喊了一聲，「你要好好的，疏影也要好好的。」

洛景道：「好。」

如往常洛景陪她拉完家常一般，她闔上了眼，深深地睡了過去。

今晚，會有人來接她的，只不過不是他了。

好想，送送婆婆啊......

——

客棧開張，洛景過來看最後一眼。

這兩日洛景來的時候，楊凌一直在睡著，聽小二說，除了吃飯洗澡這人就是在床上呆著，這個睡覺的勢頭讓小二有些怕這人死在店裡，生怕撞了晦氣，還自掏腰包給他請了個大夫看看。

他進來時小二還特意稟明了這件事，洛景只置之一笑：「人沒事吧？」

小二答道：「沒事，大夫說是多日勞碌奔波加之虧損了元氣，多補補就好了。」說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掌櫃的，小的的錢都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