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家裡人來看他，今天請了假，許暮秋回到工地也沒看到飯前堵自己的幾個人。

戴上劣質的安全帽，脫線了的粗糲手套沾到水磨在手背上，許暮秋手凍的有點兒難受，脫掉手套雙手搓了一小會兒又戴上。

徐樂跟著家人住小旅館，今天不回來，下了工許暮秋一個人做了兩趟公交回去住所，一屋子都是平時的酸臭味，許暮秋習慣了，屋子不大，塞滿了五張上下床，一群漢子住著沒什麼講究跟豬窩一樣，許暮秋也是，平時上完工累的要死，沒什麼條件能讓自己講究，比起別人堆在一起的被子他好一點，因為習慣了學校的住宿，他起床都會疊一下。

推開門一眼盡收屋內情況，他床位上單薄的被子不見了，徐樂的也是，許暮秋皺眉環視了一圈屋子，有兩三個工友在，個個裝作沒看到，躺在自己床上玩手機。

許暮秋也沒問，蹲下身想拿床底下的燒水器，這天氣冷的哆嗦，許暮秋出來快一年多了，本來在鄉下幹農活身體就強壯，做了大半年工地更是，本來就高，配上一層黑亮的肌肉就跟座小山一樣。

每天回來泡個熱水腳是他最舒坦的時候，床板底下空空如也，不止熱水器，他洗臉刷牙的工具也沒了。

沒辦法只好去了樓外的小賣部，因為是城中村，裡頭的東西也賣的便宜，許暮秋在褲包里摸索了過一會兒才把錢湊齊。

洗漱和廁所都在走廊盡頭，一層的人公用一個衛生間，許暮秋潑了兩下冷水，十二月末的自來水冰的人一個激靈，他頭髮已經有一久沒去理，濕冷的水黏著額發一綹綹緊貼肌膚，甩了一下腦袋，低著頭回到屋子裡。

本來熱鬧的屋子看到他進來了也住了嘴，幾人偷瞄了他一眼又轉開腦袋各自去玩了。

許暮秋把新買的劣質棉被打開，他長得高，床有點兒小，睡覺只能蜷縮著身子。

除了上工他平時沒什麼娛樂活動，起來了就去工地，下班了就回來泡個熱水腳睡覺。

縮了好一會兒被子里才有了一些熱氣。

屋子裡的人見他躺下沒有了詢問也暗自鬆了口氣，工地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都是體力活，一年四季都在埋頭幹活，休息時間白天的勞累也被拋之腦後，智能手機已經普及，年輕點的存不住錢，工資到手就買了，用著附近人搖一搖跟陌生人打的火熱。

有些想家了就跟老婆孩子說著話，一屋子什麼口音都有，有幾個還守在一張床上打牌，總之吵吵鬧鬧，做什麼的都有。

許暮秋完全沒受到影響，躺下去沒多久就睡著了。

徐樂第二天早上就回來了，看著自己的豬窩被子不見了憤懣了一早上，許暮秋還行，就是讓他多花了一筆錢，他心疼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知道是誰幹的他倆也沒轍，除非不想待在這裡了。

能怎麼辦，又沒底氣甩胳膊走人，只能受著。

徐樂罵罵咧咧了一早上，晚上要吃飯了在桌子上還在氣憤，餐館裡好幾桌都是工地里的人。

葉清瀾進來的時候就挺突兀，一群髒兮兮的人堆里突然來了個幹凈的學生，好幾桌都側頭看葉清瀾。

葉清瀾對他人的注視一向漠視，照例點好兩葷兩素，今天沒買喝的，天天喝他有點兒膩了奶茶店的東西。

「葉哥坐這裡」。

葉清瀾還轉著腦袋想找個位置，飯館裡都是人，帶回去吃吧，家裡的微波爐快成擺設了。

葉清瀾還沒跟老闆說外帶就聽到徐樂聲音。

朝著聲音源頭看了眼，許暮秋和徐樂坐在靠裡邊的位置，聽到徐樂喊人，許暮秋也抬起頭朝葉清瀾的方向看過來。

三人坐在一起吃飯，他倆來得早，徐樂吃完了就絮絮叨叨的跟葉清瀾說他們遇到的破事，也不管葉清瀾愛不愛聽，他哥半天都不回他一句話，他的傾訴欲沒有得到滿足，看到葉清瀾就跟倒豆子一樣，一股腦的講給葉清瀾聽。

工地風雲啊這是。

葉清瀾很好奇，許暮秋會不會有憋不住的時候，瞅了眼一旁埋著頭自顧自吃飯的人，葉清瀾覺得許暮秋根本不會有憋不住的時候，人壓根就沒放心上。

徐樂沒想到葉清瀾跟他哥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說的口幹舌燥，葉清瀾慢條斯理的吃著飯，沒給什麼意見也沒什麼安慰的話。

徐樂鬱悶的扒拉了一下雞窩頭。

「葉哥能加個vx嗎」，徐樂家庭條件跟許暮秋比起來好太多了，在學校里就開始用智能機，想著在大城市裡多個相熟的人也挺好，腆著臉要加葉清瀾。

葉清瀾無所謂，從褲包里掏出手機，調出二維碼擺在桌子上。

徐樂被恩准了連忙打開後置攝像頭掃上。

「葉哥你這最新款啊」，徐樂有些羨慕的看著桌子上的手機，得要他兩個多月的工錢，還得不吃不喝。

他舅舅那邊有做手機生意的，基本有新款都會往家裡送。

徐樂掃完葉清瀾也沒把手機收回去，界面還在二維碼上。

葉清瀾瞅了一眼許暮秋。

徐樂才反應過來。

「我哥他沒有微信」，徐樂撓了撓頭。

微信普及不久，正是熱潮，年輕人基本都有，葉清瀾心裡有點兒詫異，面上沒表現出什麼，把手機收回來把徐樂的好友透過了。

徐樂把葉清瀾的備註改成葉哥。

也沒避諱，當著葉清瀾的面打開他的朋友圈，葉清瀾朋友圈沒幾條東西，都是偶爾拍的照片。

徐樂劃了兩下就沒了。

「葉哥你不會哪天把我刪了吧」，徐樂偷瞄了一眼葉清瀾，他們過幾天完工就要走了，崇遠市說大不大，可能以後很難見面了。

屈指可數的幾次見面徐樂對葉清瀾印象很好。

「不會」，葉清瀾嚼著嘴裡的土豆片回答。

「完工了我們就得走了，也不知道以後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徐樂有點兒傷感，他跟他哥在這裡沒什麼朋友，工地里也因為那幾個人沒人敢跟他們多熟絡。

徐樂還好，為人大方，一張嘴一整天吧吧吧的，還是有人能說的上話，許暮秋木訥話少，從不參加工友私下的聚餐，跟他們一整個工地的人格格不入，除了他就沒什麼朋友了。

昨天家裡來人，徐樂這幾個月也吃了社會的苦，猶豫著想回家去做他家裡介紹的學校，學三年出來有個手藝也好。

「哥，你跟葉哥也留一下號碼唄」，他怕他走了他哥一個人更悶不出聲了，有個認識的城裡人也放心點。

一直不吭聲的許暮秋聽到點他名字了才抬起頭。

「多少」，葉清瀾點開撥號界面，看向許暮秋。

「15××××××××」，許暮秋報出自己號碼。

巨大的鈴聲在餐館裡響起來，許暮秋有些手忙腳亂的掏出口袋裡的手機。

有些傻氣的按了接聽，手機放在耳邊做出聽電話的姿勢。

……

「這是我號碼」，葉清瀾把接通的語音摁掉。

許暮秋明白自己剛剛有點兒犯蠢，點了一下頭，手指笨拙的摁在按鍵很小的軟膠拼音上。

葉清瀾對他的貧困有了新的認知，不知道什麼年代的手機，他小時候吧，而且這手機也不是什麼大眾牌，估計是在哪個鄉鎮上買的雜牌。

按鍵那裡的膠還模糊不清，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了，黑色機體都掉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