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梨妖叫他，「我有千年修行，成人不過九十九，還差一年，希望我死了之後客人能保我一絲魂魄，讓我有機會再次修鍊成人。」

容正沒有立刻答應下來，看梨妖的人形不過四十歲左右。

沉思片刻，問梨妖，「如何破梨林？」

梨妖不語，望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

容正也不著急，他有求於自己，必然會說出來。

快到梨林的時候，梨妖才緩緩開口，「梨林中間有一口枯井，枯井裡面有一顆梨樹，只要毀掉梨樹就能破梨林。」

其中險惡，並不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容正眼眸幽暗，薄唇輕啟，「你載過多少人？」

梨妖一聽，全身都在顫抖，車緩緩停下。

容正下了車，丟給他一顆玉石，「保魂。」

梨妖下車，腳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瞬間變得垂垂老矣，他拜謝，起身細數，「加上您和您的朋友，足足十人，出來者一人。」

也就是說，真正出來的其他人，或許並不是人。

容正心知，他說的那個人就是梨妖口中的王家小子。

「回吧。」

容正背對著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入梨林。

梨花如雪，落在他的腳下，不見一瓣落到他的身上時，梨妖渾濁的眼裡布滿淚光，他跪地叩首，行得是那生死離別之禮。

一入梨林，容正恍若走入下了雪的冬天，寒冷襲來。

不過百來步，容正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白衣，容顏絕世。

「沉沉！」

容正快步過去，他的聲音很大，程沉像是沒聽到一樣，往更深處走。

他跟上去，在距離程沉一步之遙的時候伸手去拉他的手時忽然穿過快他的身體，「沉沉！」

聽不見，摸不著，是幻像！

容正快步走到他面前，眼睜睜的看著他穿過自己的身體。

容正眉心緊鎖，指尖泛著白光，輕輕一揮手，眨眼間漫天梨花飛舞。

程沉也停下了腳步，他抬頭看著如雪花飄零的梨花雨，眼中滿是驚喜。

看得見？

容正走到他面前，見程沉伸手去抓空中飄著的梨花花瓣，他喃喃，「好美的梨花雨。」

容正聽得到他說話，眼中一喜，「沉沉，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程沉沒有任何反應，花瓣落在他的頭髮，肩膀。

容正伸手，想要把他身上的花瓣摘下來，還是碰不到。

容正眼裡一閃而過的失落，見程沉蹲下，捧起地上的花瓣，往上一拋，又是一陣梨花雨。

他玩得樂不思蜀，容正就站在身邊看他玩。

似乎玩夠了，程沉抬腳離開，容正在後面喊人，還是聽不到，他跟上去。

走了一會兒，容正聽到有人喊程沉的名字，女人的聲音。

他皺眉看過去，是一個看起溫婉的女人，臉很漂亮，頭髮很長，梨花一樣的顏色。

程沉的眼睛跟她的很像，都像梨花一樣漂亮。

「媽媽，我看見了梨花雨，大片大片的梨花花瓣在空中飛，特別特別漂亮！」

他像一個孩童，手舞足蹈地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

女人摘下他頭髮上的花瓣，溫柔笑著帶他往前面走。

容正跟在後面，見程沉露出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辛福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臟，悶脹酸澀。

再往前就是程沉照片里出現的老房子，青磚白瓦。

打開門，進到客廳，所有的布置都是以白色為主，大到客廳的沙發，窗簾，小到角落的桌上的擺件，幾乎都是白色。

由梨花為主，鋪的蓋的上面都有梨花的標誌。

程沉進門之後，跟他媽媽打了聲招呼，帶著疲倦上樓睡覺。

卧室不似家裡，處處透著溫馨，反而是冷得滲人。

沒有多餘的擺件，一床一櫃，都是以白色為主，桌上還有一束梨花，成簇開放。

程沉脫鞋上床，抱著被子，側著身子。

容正半跪在床前，看著昏昏欲睡卻又不願睡去的程沉，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是你的以前嗎？」容正呢喃，「你還記得之前你跟我說過，你做的一個夢，夢裡你的媽媽出現在開滿梨花的地方，她的頭髮被梨花染白，連眉毛睫毛都染白了，你還記得嗎？」

容正看著他漸漸被染白的黑髮，任由他如何使用異能都沒辦法觸碰到的身體，心臟疼痛被細密的針扎了一遍又一遍。

程沉聽不到他說話，眼皮有些沉重，他看不到自己的變化，安靜睡去。

他翻身的時候，脖子上的玉露出來，容正盯著玉上面出現的裂縫，瞳孔驟然緊縮，身體像是承受巨大壓力一般，重得透不過氣來。

「沉沉。」他叫他的名字時，那兩個字都是顫抖著的。

容正一直守著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程沉醒了。

下床，穿鞋，穿過床邊高大的男人。

打開卧室的門，他下意識的往後看了一下，空蕩盪的，他又收回目光。

容正站起來，盯著他滿頭白髮，指尖的光亮了又暗，最終，在程沉離開的時候，手無力的垂下去，低頭跟了上去。

程沉出門了，他朝著昨天的方向走，一路梨花相迎。

一張小臉無憂無慮，帶著淡淡的笑容。

往梨林深處去，容正看到了一個男人，男人的臉跟程沉的臉有七分像，依舊是溫柔的目光看著程沉。

程沉飛奔過去，到男人的面前，仰著小臉說：「爸爸，沉沉好想你啊。」

男人溫柔的叫了程沉的名字，撫上他一頭白髮。

容正見過這個男人的照片，程沉全家福上面的男人，他想起來了，照片上的程沉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

容正看著程沉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的，看起來福祉極了。

男人和程沉並排走著，梨花飛舞，落在兩人的頭上，肩上。

渴望，極度的渴望。

容正想到這句話，他心裡相見的只有一個人，程沉。

他跟在程沉的身邊，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從未有過的輕鬆，肆意。

是他很久很久之前的狀態，睫羽染白，依舊纖長。

走走停停，直到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揮手，告別。

程沉揮手，大聲對男人說：「爸爸你放心工作，沉沉在家裡一定會照顧好媽媽，爸爸再見！」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梨林，程沉在原地站了很久，轉身背著手一步一步往前走，臉色的失落明晃晃的。

容正隔空碰了碰他的臉，程沉猛地看向他所在的位置，什麼都沒看到的時候，他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眼淚毫無預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