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

容正想要把人抱在懷裡，像以前一樣親親他的臉頰，告訴他自己在，不要哭了。

程沉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會流淚，他擦了擦眼淚，看向容正所在的方向，走過去離他半步的時候，伸出手。

容正呆住，程沉的動作像是在撫摸自己的臉。

咔嚓一聲，程沉折了一枝梨花，喃喃道：「好想看梨花雨啊。」

話音剛落，漫天梨花雨就出現了。

程沉跑到梨花飛舞的地方，感受著漫天梨花，沉浸在風與花瓣飄零中，享受著一場盛大的梨花雨。

梨花花瓣落到地面，拼湊成兩個字。

程沉被梨花指引，看到那由花瓣拼湊成的兩個字讓他臉上的笑容僵住。

他抬手附在容正的名字上面，在容正的注視下，一點一點的抹去，如同抹去他的存在一般，不曾有分毫留戀。

容正知道他記得自己，刻意抹去自己的存在，他不想離開這裡。

程沉站起來，眉毛白了。

此刻他跟想夢裡母親一樣，都被梨花染白了頭髮，睫毛和眉毛。

容正異能波動，空中飛舞的梨花花瓣形成巨大的漩渦，那風偏偏碰不到程沉分毫。

程沉心中悲痛，絕望的看著天空，含淚道：「為什麼要來找我，我們已經分開了，是你說的，我們已經分開了就沒有任何關係，我是生是死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容正望著眼前人，自責道：「我後悔了。」

他不想程沉沉溺於幻境，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不想他離開自己。

程沉看著樹上的花瓣被捲走，幾乎是在瞬間，大半的花瓣都沒了。

「容正，你停下來停下來好不好？」他跪地絕望的祈求，「不要，我求求你，不要讓我醒來，我已經失去你了，不能在失去我的父母，你停手，停手啊！」

「你沒有失去我，沉沉我要你回來。」

容正指尖的鮮血滴落，他朝前一步一步走向程沉，到了程沉的面前，鮮血滴了一地。

容正眼中情濃憐惜，他伸手去碰愛人的臉，冰涼一片。

「容正。」程沉緩緩抬頭看他，眼裡滿是淚水，白髮褪去，又變成了以前的模樣。

容正把人拉起來，緊緊的抱在懷裡，眼眶通紅，嗓音低啞哽咽，「我差點就找不回你了。」

程沉死死咬著他的肩膀，眼淚打濕了他的衣服，嗚嗚咽咽的聲音落在他耳邊。

容正的心，更疼了。

漩渦散去，更盛大的梨花血雨落在兩人的身邊。

看到地上鮮紅的稱之為梨花的花瓣，程沉身體輕顫，巨大的不安蔓延。

「容正。」程沉往後退了半步，視線落在他的右手，五指染血。

「我在。」

容正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左手扣住他的後腦勺，偏頭吻上他的唇瓣。

他嘗到了程沉的眼淚，軟嫩的唇和鹹鹹的眼淚混雜，是一種別樣的味道。

程沉的不安很快被容正壓下去，他牽著程沉的手，眼神堅定的告訴他，「有我在，不要怕。」

程沉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白色手帕，拉過他受傷的手，顫抖著指尖給他做了一個簡單的包紮。

程沉很快就平靜了自己的情緒，他對容正說：「跟我來。」

容正跟著他，失而復得的喜悅漫上心頭，心臟缺的那一塊回來了。

「我跟雲雀一起來的，進到梨林之後她就不見了。」

程沉邊走邊跟他說著自己進來之後發生的事，幾乎與容正親眼看到的一樣，唯一沒發現的是那口枯井其實就在房子的後面。

回到「家」之後，程沉看到了等在樹下的母親，她似乎沒有看到程沉的身影，依舊望著遠處。

程沉牽著他的手走過去，坐在母親的身邊，輕聲介紹，「媽媽，這是容正，我帶他來看看您了。」

程母聽不到，她一直張望著遠處，等著自己的兒子和丈夫回來。

她的眼裡帶著期盼，福祉，像是知道他們很快回來一樣，臉上帶著笑容。

「媽媽，沉沉要走了，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

程沉紅著眼睛，晶瑩剔透的淚水順著臉頰掉落。「媽媽，再見，沉沉很想您跟爸爸。」

告別之後，程沉帶著容正去屋後，容正回頭看了一眼女人，女人對著他淺淺的笑了一下，視線落在程沉的背後。

等程沉回頭看她的時候，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容正捏了捏他的肩膀，溫聲說：「你的爸爸和媽媽都很愛你。」

程沉笑著，眼裡蓄滿淚水，他故作輕鬆說：「我一直都知道。」

爸爸媽媽，都很愛自己。

一直都很愛很愛。

枯井看起來上了年紀，井中的梨花樹開的是紅色的花瓣，像被鮮血染紅一般，紅得刺眼。

「你退後一點。」容正把人護在身後，扯開被染紅的手帕放在心口的位置。

受傷的手輕抬，梨花樹劇烈晃動，如大風過境，梨花翻飛。

不過眨眼間，鮮紅的梨花如同被冰雹砸落一般，連帶著枝葉也砸了個稀碎。

容正收手，不再管井裡迅速衰敗的梨樹，他對程沉說：「走吧。」

程沉有點不敢相信，「結束了？」

容正牽著他的手，前方一片明朗，梨樹像是有了人的意識一般，紛紛為兩人退出一條康莊大道。

「快了。」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枯井中看不到的梨樹的根迅速枯敗腐爛，連帶著枯井也被梨樹的枯枝爛木掩埋，而退開的梨樹在兩人身後紛紛倒下，像是被砍斷一般，齊刷刷的。

開闊的路的盡頭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他眼睜睜望著自己曾生活的梨林盡顯衰敗之色，眼中帶著深深的留戀和解脫。

到了老者面前，容正俯視著他，高高在上，尊貴無比。

他旁有的人，面容絕美，氣質冷清。

老者鞠了一躬，佝僂著身子，低聲訴說：「我與梨林一同生，活了九十九歲，還差一歲就過百了。人都求百歲，我只求活得開心。」

梨妖眼中朦朧，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王家小子的父母種下這片梨林，從一株小小樹苗長成百年梨樹，再過一段時間，修鍊成人的妖怕是多到數不清。

樹活白歲易，人活百歲難。